“你不明白!你没去过云城……”樊澍急切地说,“除去别的不说,去圣地一路上都会有袭击者。而且你是OMEGA……在那里太危险了……一旦易华藏出事,没有人能保你。”
凌衍之呆呆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所以,我应该继续老实地待在家里,乖乖等你回来?”
他握住樊澍护在他腰间的手,一点点地将他隔开,腿抻住地面,艰难地站起身来,把自己从渔网的缠绕中拉扯出来,再将樊澍也拉起来。他从自己的雨衣下头拿出一件藏在里头的,刚才顺路从个摩托车上摸来的旧雨衣给他兜头罩上,尽可能地挡住脸。“走,”他把樊澍拉扯到楼道口往下推,“我从另一边下去引开他们,你小心,实在不行不要硬撞戴黑臂章的人,”自己返身要往另一头走,却见那人又该死地跟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话没说完。”
两人还待纠缠,突然穿黄雨衣的望见了这边,似乎察觉了不对劲,立刻招呼了一下人,快步走来这边,“喂,那边的,等一下——”
凌衍之只感到手腕一紧,樊澍一把抓住他,两人飞快地顺着楼道下去,往另一侧堆满了杂物的肮脏壁凹里一靠,让那几个追兵沿着路的方向往前,这边却已经搬开杂物和架子挡住的一间废弃门面的窗口跳了进去,伸手将凌衍之也拉进去;穿过铺面抵达另一头的街角,拉起卷闸门轻易地出去。他对这里了如指掌,怪不得维安委把这安排得盘丝洞似的,他仍然能无知无觉地混进来。
“!在那边!!”
远处有人在喊,门边倚着一个混混突然手腕一滑,一柄藏在袖子里的长刀已经落在手中,几乎悄无声息不打二话地朝着樊澍劈头砍下来。凌衍之多留了一个心眼,这时候猛地将樊澍往后一拽,一脚踢倒了旁边的货架,晾晒的海货都朝着他倒下去,但动静也引来了其他人。樊澍拽着他调转方向,“走这边!”他们一路狂奔,掀翻了不知多少菜摊和水产摊子,拦路的人上来,三两下就被樊澍撂倒,他的手心滚烫,让雨水冰冷的触感被无限地放大,凌衍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做什么;有个人扯住他的雨披,刀子把它划烂了,黄雨衣冲进来,没有立刻去抓他,反而先去夺那群黑臂章手上的刀,场面有些混乱得好笑。紧接着,停在马路上那两辆出车祸的货车突然动起来了,车主为了责任划分突然吵成一团,一个便猛地向市场里头一开,几乎把整个大门的主路堵住;蓝杠的交通警急忙拦过来,两边混战的势力登时被冲散了,被围在当中的樊澍趁机一脚踹翻一个挡路的,再一拳招呼了另一个,握着凌衍之的手也没有松开。另一个黑袖章从后头挥着棍子要打过来,凌衍之一拧身,抬着脸挡在前面蹙着眉瞪着人;那喽啰便下意识地一停,没防备被这个看似柔弱的OMEGA一脚蹬住要害,踹出好几米远。
樊澍一个矮身,摁着凌衍之的脑袋护在自己胳膊下头,钻进车肚里,对他说:“上车!”
凌衍之无语地看了看这巨长无比的大货车:“开着这个你往哪跑?!”
“不是这个车,你坐斗里……”
“哈?!”
他干脆也不解释了,钻出车肚,扶起夹在两辆大车当中的那辆运柑子的电三轮。车斗里还有半车柑子,樊澍把凌衍之扯起来往柑子上一放,自己跨上车座发动了那种要踹一脚才能启动的老式电瓶,溜溜地从两辆大车、各方势力的夹击当中开出去,混进泱泱的晚高峰车流里头,好多骑车回家的旅人都罩着雨衣,各色的雨衣连缀在一起,并没有少去什么颜色,像是一张彩色斑斓的招贴画。现在没有人会觉得男人穿粉色雨衣很奇怪了,凌衍之想,他突然想笑,想要呼吸,把身上破损的雨衣下去。柑子的香味涌上来,有些破损的汁水四溢。他靠在樊澍的背上,心想这个人从背后看去,和雨中那么多陌生的背脊没有两样,身上还老实地套着自己刚才给他偷的雨披。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会说:“别靠着啊,都湿了。”
“我早都湿透了啊,”他说完,突然察觉这话里的歧义,合着对方背上滚烫的热度,就有什么莫名其妙地从一滩冰冷当中慢慢地烧起来。樊澍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多想,只是确认了他扔掉了破损雨衣的事实,于是掀起自己的雨披下摆,挡在他头上。“别生病了。”
凌衍之钻进樊澍的雨披里,那里头就像一个细小的世界:他身上的热度混着潮湿,还有汗液和肾上腺素的味道;恰才的高强度紧张尚未从他身上抽离,表面的平静只是表象,这时候气息急促,肌肉绷紧,微微打颤。凌衍之下意识地——也许是故意的——把脸枕上背脊,双手环过腰肢,将人牢牢圈住。
饶是这样,骑车的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分出一只手,握在那扣着他腰的臂环外侧,沿着手背的骨骼纹理顺下去,直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手指沿着凹陷嵌进去窝着,便不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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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啊。
第46章 酸喜如柑
柑子的味道渗入手指。凌衍之想把它去掉,但是劣质的肥皂让粗糙的黏腻往下渗透。樊澍在旧城区边缘熟门熟路地找了家黑出租屋,只点个头就进了门,门口坐着的阿公头也没抬就给了他房卡;看上去更像是安全屋。
“他们不会追来吗?”凌衍之问。
“暂时不会。”樊澍在卫生间里回答,他把花洒和水龙头全都打开。
“你怕有窃听?”
樊澍笑了笑,那样子似乎有些局促。“我不是怀疑你。要是有,我们也走不到这。”他指了指自己,“我是怀疑我自己。太子爷那边,不可能对我完全放心。”
凌衍之有些无语。你为什么不怀疑?那些过去的事情,并不能当作没有发生,我曾经污蔑你,嘲讽你,利用你;我不后悔,我都承认。但我宁愿你责骂我,殴打我,和旁人一样看不上我更好,更让我心安理得;你待我越好,越如往常一样,那信任的善意就越是化作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反复扎穿我自己。
樊澍一无所觉,呼噜一下把湿透了的上衣脱下来扔到一边,脑袋顺势伸到淋浴下面淋了淋。他甚至都没有费心避开,或者至少关个门;但若要反过来说,他们身上哪一块互相没有看过,又何必要这么矫情?
凌衍之只好低下头,不再从镜子里的倒影看朦胧的水汽和那个人宽阔的背脊,岔开话题:“交警那边,货车和……柑子,”他说到柑子时忍不住嗅了嗅双手,眉眼都带上了酸甜,“也不可能是恰好吧……?”
“傍晚大堵车嘛,也没什么不可能。”樊澍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那蒸汽朦胧的倒影勾了勾嘴角,瞧了瞧还在反复搓手的凌衍之,“柑子味很难洗吗?”
凌衍之顿了顿,不知该作何表情。那黏腻的滋味随着刚才挥之不去的热度一并渗进骨缝里。我总得做点什么,好把莫名涌上来的羞耻和躁动都压下去。我们在一起,除了互相拖累还能怎样?但身体却不停叫嚣着不想离开,就像那缠绵的气息久久难以散去。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抹开面前腾满雾气的玻璃镜面,就撑在那里;樊澍只随便淋了头发和上身,湿漉漉的脑袋这时候还滴着热水腾着热气,合着光裸的上身就这么直接压过来。凌衍之猛地抬头,却只看到镜子当中自己通红的耳尖。两人身体相贴紧了,他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没事了。”某方面异常笨拙的家伙蹭了蹭鬓边,像什么护食的动物,“雨还是淋着了吧……你冷不冷?”
……傻瓜。他有点想笑,下意识转过头去,想等着人给他一个吻;实在不行的话,也想要不顾脸皮地啄过去,偷一段被自己抛却的温存。但樊澍一双眼睛沉静如水,黑曜石似的就在那等着他,这一转过去,就不声不响地碰了壁。
“……你干什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你先松开我……”
“那你先听我说完。”
樊澍不容质疑地说,钝得像一块火烧不动的木头。凌衍之忍不住翻了白眼:“我替你起个头……‘别去云城,那里危险?’”
ALPHA叹了口气,“……我也要去云城。只不过,这次是去帮太子爷办事。我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必须在这次行动当中彻底‘洗掉旧底’,手上不沾人命是不行的。”他苦笑了一声,“我必须冲着易华藏去,而且很可能必须冲着你去,或者说,冲着在你这个位置的人去。云城的局势真的非常复杂以及难以控制,太多势力相互混杂其中。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不动手,也有人动手……”他闭上了眼,“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明知道是错的却无力阻止……那样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凌衍之听出他话里有话,透出点他做了三年妻子却各自划分界限、秘而不宣的部分,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他们原本认为,距离是彼此最后的屏障,能够维护那岌岌可危的自我和尊严。但如今真正分开了,反而比先前更加地想要去揭穿,也许是因为离开了之后他就不再是一个已知的答案,而成为了未知的谜底:他认识的樊澍和真正的樊澍,似乎是相同又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