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隐约有丝不好的预感,蹙着眉向后退了一步,“师兄,你还是别拍了……我觉得这房子可能会……”
慕泽拍得正起劲,抬起头来,“可能会什么?”
简默道,“可能会倒。”
慕泽,“……”
话音刚落,房子轰然倒塌。
简默无言看着一地废墟,“……”
被压在房子下面的慕泽,“……”
“师弟,我觉得,我的房子需要重新修一下……”
简默道,“我觉得也是。”
慕泽,“……”
……
承天宫。
“子默师兄。白石长老在里面。”
刚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正欲抬手推门而入的简默,“……”
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里面传出慵懒的男声,“默默。你想去哪儿啊?”
简默脸色骤青,以手掩面,“……”
负责传话的弟子见状连忙退了下去,待人都作鸟兽散后,简默深深吐纳了好几口气后,这才转身推门而入。
毫不意外的,一地狼藉。
简默太阳穴连跳几下,视线从满地的空酒坛上转向斜躺在书案上一手支头,一手拎着酒坛灌酒灌得正起劲的自家师父,“……你喝完了不知道收拾一下吗?”
白石长老停下喝酒的动作,花白的胡须上还沾染着些许残酒,正是酒酣之态,“默默……”
简默没好气地应道,“嗯,怎么了?”
“你凶我。”
简默,“……”
“你竟然凶我。”
“……”
“我最可爱最温柔的默默竟然凶我……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
简默轻轻揉了揉自从刚才就一直没停跳的太阳穴,暗自庆幸这书案够大,是以喝醉撒泼打滚的自家师父才能不至于滚下去,在自家徒弟面前颜面扫地。
可是——
“咔嚓!”
毫无预兆的,一道碎裂声响起。
简默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正撒泼打滚的白石长老也停了下来。
紧接着,书案轰然碎裂!
白石长老狼狈地趴在一地碎渣上面。
简默,“……”看来他还是庆幸得太早。
一刻钟后。
一个坐在另一张书案上不住地抹眼泪轻声啜泣,一个半蹲着身子在只顾揩眼泪的人面前,满面愁容。
“默默,师父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无妨,又无外人在场。”
“可是等会儿有人过来收拾,他们就会知道的呀……”
简默吐纳了一口气,“师父且放宽心,这里我来收拾。”
白石长老点点头,“那你快点,我给你把风。”
简默,“……”早知道,就过几个月晚些时候再回来。
两刻钟后。
“师父,徒儿收拾好了。”
白石长老点点头,将腰间酒葫芦取下,“正好,且去后山岩泉殷替为师取一壶泉水来。路过你掌门师叔的院子,再为我携一筐瀛洲玉雨,另外,再同其他峰主讨要一些酿酒用的物什,快去快回。莫让为师等太久。”
简默,“……”突然很想像慕泽师兄一样被罚守山门。
待简默按照自家师父的吩咐带回所有所需物什后,他推开门,愣住了。
窗户开着,涌进一怀清风,惹得书页哗哗作响。
书案上,搁着一张留给他的字条。
简默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书案上的字条,清秀俊逸的几字书于纸上——
玩去,饭时归。酒,代酿。
简默失笑,将纸折起收好纳入一锦盒中。接着,便开始着手准备酿酒的事宜。
修长十指以清水净过,信手拈起六七花瓣,铺于玉石皿底。辅以少许灼热过的清泉淋浸,待皿染上花香后,撇去杂物,并以水净。
其余花瓣,放入杵臼中捣碎,取其浸液,存。
……
做完最后一道工序后,简默身后的窗棂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好一番窸窸窣窣的衣料声。
是有人爬进了窗户。
乒乒乓乓好一阵乱响,简默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左边桌子上的,是掌门师叔送的。师父还是小心为妙。”
白石长老将险险接住的花瓶摆了回去,直起身理了理衣衫,“默默啊,我的梨花白酿的怎么样了?”
简默道,“已经做好了。只需埋于树下沉酿即可。”
白石长老点点头,提起酒坛上拴着的细绳,转身走向门外,“徒弟,回见啦!”
简默拜礼,“徒儿恭送师父。”
不过一瞬,便已不见了踪影。真是来去如风。
简默失笑。
……
“掌门师弟,师兄来看你了。”
坐在梨花树下自己下棋的掌门大人抬眼嫌弃地瞥了一眼,继续自己下棋,“你要的花不是都差子默拿去了,怎的又来?”
白石长老于掌门面前的空石凳上落座,一袭白衣飘飘袅袅,惹了一身的瀛洲玉雨。
随手夹起一枚白子落下,白石长老道,“掌门师弟现下无事,可否助我一事?”
掌门万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空。”
“胡说,怎么没空?”
“下着棋呢。”
“啪嗒”,一白子落下,胜负已定。
掌门循着那只轻按着白子的手向上看去,目光最后落在白石长老笑眯眯的脸上,后者道,“现在有空了吧?”
掌门,“……”
……
“好了没有啊,怎么这么慢。”白石长老双手抱臂,斜斜地倚在树上,修长的十指上悬着那一坛梨花白。
站在坑底的千岩掌门靠在锄头上,气喘吁吁,“白石,你还好意思说!我千岩从小到大还从没干过此等苦差!”
白石不以为然道,“正好帮你破破戒嘛。”
“哼!少来这套!刚差遣完了你徒弟就跑过来欺负我!”
“不要计较的这么清楚嘛。这么着,待梨花白酿好了,我先给你尝,如何?”
“这还差不多!”
“别废话,快点干活。”
“闭嘴!”
“哎呀,你能不能快点!”
“有本事你来!”
……
又是一年冬雪寒。
简默拎着剑,披着白衣大氅将门掩好,下山而去。
山门口很静,无人走动。
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慕泽从窗户支开的小缝里探出头,“师弟啊,又要下山去。”
简默点点头,“嗯。来年初秋再归。待我照顾师父。”
慕泽点点头,“万事小心。”
简默道,“嗯,知道。”
……
最近,三国间有些不太平。
于是乎,前来求神告佛的人又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对此,负责打扫院子兼任掌管寒山携的惊长风很是为前殿的门槛感到担忧。
他与兄长落子崖皆师从玉骨仙门下,平日里师父不在时,就由他同兄长分掌寒山携与生别离。所谓生别离,是寒山后山的一处断崖,因无力抚育儿女者都常于此抛下,故外面的人都爱称“落子崖”。至于大名鼎鼎的寒山携么——便就是他面前的这座道观了。
说是寺庙也好,道观也罢。前来祭拜的人不清楚,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被供奉在这里的人也不清楚。
今日,又逢霜降。
落子崖双手扶着扫帚,下巴轻轻抵在交叠的手背上,视线满含敬意地转向殿内,“长风。”
低头扫地的惊长风抬头飞速扫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嗯,做什么?”
“今日……是第二年的霜降了吧。”
惊长风也停了下来,“师父——要回来了。”
入夜。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来的。惊长风发现他的时候,他正飘然落于地面,一身雪白长衫浸着如水月华,不添冷清反增几许温柔,轻垂的三千青丝柔如藻丝,见了惊长风后微微一笑。
“可是师父吵醒你了?”
惊长风这才回神,伸出手连忙将身边同样倚着柱子睡熟的哥哥摇醒。
“弟子见过师父。”
“不必拘礼。”
玉骨仙面上遮有一银色面具,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风姿。
仅从露出的五官来看,也必然是位天仙似的人物,惊长风经常这样想。
每每同自家哥哥讨论起自家师父为何每次都是以面具示人时,惊长风总是会这样说,“也许师父生的倾国倾城,惹了其他人的红眼,被人毁去了相貌……”每每,他都要声情并茂地捶胸顿足好好叹息一番。
而落子崖也每每都会连连摇头,“这孩子,真是无可救药……你话本看多了吧你……”
“胡说,话本里才没有写这些!……唔!”
“好啊,又偷看话本了是吧?”
……
言归正传。
玉骨仙席地而坐,单手接过落子崖呈上来的簿子,认真地听着落子崖的汇报。
落子崖双手一禀,开始讲述:
“自去年开始,生别离又收容了孤儿五十一位,成人后辞去的有七位。其中一位——是亲生母亲寻回去的。抚养支出明细已记录在册。寒山携这两年收到的祈愿共三万八千四百五十一个,我和长风筛选了一下,可接的祈愿有一万零八个。请师父亲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