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噢!”段宁沉若有所思,回想自己之前见李叶舟,也是揣测对方是贵族出身,看来是对的。 他又说道:“小叙与李叶舟一起长大,又有血缘关系,难怪性格有些相近,长得也差不多高……”他后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小叙在我心目中,比那李叶舟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凑过去,在裴叙脸上亲了一口,抱着他的腰,亲昵地道:“小叙宝贝要不要出门透透气?” 寒毒刚拔除的这段时日,他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多,醒着时喝了药,吃了饭,简单地处理了公务,他便体力不支,感到困倦了。然而没睡一会儿,身体的疼痛又将他从沉眠中拉了出来。如此反复。 尽管他擅长忍痛,也还是叫段宁沉发现了端倪。这痛大部分乃是经脉损伤,段宁沉也只能用他刚恢复没多少的真气替他轻轻按揉,不过效果甚微。 有时,百药谷主会在药中参些镇痛安眠的药物,会令他好受一些。 就在见完李秩后的那日,段宁沉背裴叙在王府转悠,裴叙趴他肩上睡了过去,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坐在药浴之中,身上还扎了数根银针。 药力的作用使得身体的疼痛越发难以忍受,一下下地直冲他的天灵盖。 黏稠的汗水使得他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他只依稀听到了百药谷主的声音。 “王爷,您再忍忍。” 几针刺下,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他已身穿干净的衣物躺在了床上。 据说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百药谷主说,是他体内还未完全排尽的两种余毒发作了。 他还委婉地表示,虽然京城相对而言气温偏高,但湿气却重,对他而言,怕不是一个绝佳的养病地界。 而在裴叙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鱼上钩了。 彼时,皇帝等人已从猎宫归来。 皇帝临幸了在猎场大放异彩的二皇子的生母,又有太子前脚被关禁闭,被刺客指认,后脚他亲舅舅就被弹劾,套上了这么大个罪名,似乎太子失势,二皇子得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更吸引众人注意的是,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定王遇刺去世”的事情。 这无疑是个谣言,但是定王府迟迟不出来辟谣,任由民间将刺杀一事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这是陷害太子,挑拨太子与定王的阴谋——矛头直指得势的二皇子。 于是就有人趁机表现了。 三皇子亲自携重礼前去探望裴叙,声势闹得极大,导致半个城的人全都知道了他送礼的事。 为表示自己不心虚,二皇子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四皇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裴叙问道。 下属道:“四皇子殿下先是派人送了礼,后低调地微服前来,并未像另外两个殿下那样高调。” 刺杀那日,四皇子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支走他。但这支走,究竟是不是更凶悍的陷阱,他也不得而知。 四皇子的母亲是雍王妃的庶妹,身份不高,没有什么存在感。四皇子这个人在也是这一众皇子中也是这样的。 裴叙还是更倾向于四皇子是被人给利用的,或者是当真心善,向他预警。同时,他也判断出,四皇子怕是真没有什么心机,否则那时也不会亲自去找他。 裴叙叫人去给一众送礼者送去了回礼,并在礼单上印了他的印鉴,以此来间接传递他已经醒了的消息。 “小叙是打算见他们吗?”段宁沉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问道。 “恩。” 段宁沉也不懂什么权位之争,阴谋诡计,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裴叙的身体。 “谷主说小叙不适合留在京城养病,小叙打算……怎么办?” 裴叙凝望他,问道:“你觉得呢?” 段宁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自然希望小叙离京养病呀。京城这么乱,哪里是病人该待的地方呀?” “我打算离京。”裴叙掩嘴咳了几声。 现如今,他已经俨然成为了风暴中心,权力的博弈焦点。当前,大致可以确定的是此次刺杀乃是雍王在背后指使。雍王突然针对了太子,这说明他暗地里大抵还扶持了另一个皇子。 有了国舅的那一出,短期之内应该也不会有大的乱子。当务之急,他还是需要先将身体养好,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段宁沉急忙说道:“小叙不若去我们隆宁吧!那里离京城也不太远,而且温度适宜,不潮湿!我刚刚问过谷主了,他也说隆宁很适合小叙养病!” 他这无疑是有私心的。 隆宁才是他的大本营,他可以让裴叙见识他的强大,从而越发依恋信赖他。想一想那场景,他就觉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好。” “爱小叙!”段宁沉大喜,在裴叙脸上珍视地亲了一下,正在这时,曲嬷嬷端着药,走了进来。 彼时,段宁沉正两手分别撑在裴叙身侧的床头,将他虚搂在怀中。尽管他是亲的脸,但是两人靠得近,他又在听到动静地一瞬间抬起了身,落在曲嬷嬷眼中,他就是刚刚与大病未愈的裴叙接了吻。 曲嬷嬷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将手中的药递给了坦坦然然伸手接的段宁沉。
第一百二十四章
翌日,裴叙依次见了前来探望的二皇子与三皇子。身体虚弱的他也与他们每人聊了几句,不过这几句已经能让他心中有数了。 之后,他便派人压下了京中的舆论。 本来他是打算等身体状况稍微好一点,就进宫向太后说自己离京的打算,却未曾想,太后竟是亲自来了王府。 他说出打算离京养病,太后问及具体去哪里,他实话实说,说是隆宁。 太后偏头看了眼旁边故作无辜的段宁沉,面色颇是不善。 这一眼,让裴叙确定了太后知道段宁沉的身份。他们上次见面,恐怕就是为了开诚布公。 至于段宁沉没有同他说实话,恐怕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没有选择让他知道,或是直接强硬地撵段宁沉走,一来应该是确定了段宁沉当真能为他治病,二来恐怕是怕他不乐意。 ——他八岁就独自拜师学艺,与太后相处时间甚短。纵然彼此都知对方的爱,但母子间也难免生疏,不懂得对方的想法。太后对他的态度有时颇为小心翼翼。 最后,太后还是同意了他出京养病的事。 只是太后前脚离开,后脚一侍女就以“谷主找段宁沉”为由,把段宁沉给叫走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段宁沉回来了,只是面上的喜色越甚。 尽管他没暴露什么,但裴叙也能猜到,大抵是太后嘱咐要让他好好照顾他之类的话。 马上十一月了,看来今年的年夜又不能与太后他们一起度过了。 身体稍微爽利一些后,裴叙就打算启程了。临行前,他去了一趟皇宫,告知自己出京养病的事。 他有心试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是以有意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说了自己这次病重之险,又提到行刺的弩箭。 “十四弟,皇兄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皇帝起身,抱拳向他深鞠了一躬,内疚地道,“新型弩箭是我大祁军事一大秘密武器,如今隔壁邻国虎视眈眈,恐不日将要开战。是以,太子的失责,没有大费周折地处置。” “臣弟担不起皇兄的道歉。”裴叙淡道,“只是臣弟听闻刑部对俘虏的审讯结果出来后,俘虏就自尽了。” 审讯结果,两人都心知肚明。 皇帝感到头疼,慢慢地在皇位上坐了下来,说道:“朕查过了。行刺十四弟的死士并非隶属太子,他们是从靖安来的。沿路可查到他们的过城记录。若此事真是太子所为,那朕定然绝不姑息。可现下既查出这是陷害,那朕也不可能冤枉了无辜者。目前还在进一步追查。十四弟请放心,朕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裴叙的语气缓和了几分,“皇兄言重了。臣弟此行并非是逼迫皇兄给交待。只是听闻皇兄近日对二皇子与娴妃娘娘宠爱甚佳,想要知道皇兄的想法。” 皇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多心了,朕此举当真没什么复杂的考量。只是朕发觉自从当上皇帝后,就忽略了其他儿子,现在发现征儿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值得信赖罢了。” “只是听说朝中对于‘皇兄将要废黜太子,立二皇子’的风声很大。” 这种话,也唯有裴叙敢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了。 国舅贪污受贿那么一大笔银两,为的是谁,不言而喻。就算目前查到与太子无关,但太子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十四弟认为应该废黜太子吗?” 裴叙垂首道:“臣弟不敢妄言。” 皇帝说道:“太子的性格缺陷,朕都知道。只是……他毕竟是朕的嫡长子。” “皇兄说的是。”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十四弟与太子之间的事,朕也略知一二。之所以不明言,是怕朕涉入其中,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也怕事闹大,难以收场。希望臣弟不要怨朕。” “臣弟不敢。” 皇帝踱步走下了台,坐在了裴叙旁边椅子上,语气轻缓地叹道:“皇兄自知不是当皇帝的料。很多事还依仗的是十四弟。若非十四弟身体不佳,这皇位本该十四弟来坐。太子……也原应是个闲散郡王。十四弟也该知道,皇兄此前一直没有什么继承皇位的野心,对于这些儿子的教育也并非培养他们成为君王。所以,地位这一反差,也难免小家子气。” 裴叙知道,皇帝说这番话是知道国舅一事背后乃李家在主使。言外之意,是在为太子向他讲和。 皇帝过去的确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然而地位的悬殊,只言片语即可掌握天下人生死的权力,也难免令他心态产生了变化。 不过,这也确印证了他始终没什么心机。 他既不想裴叙对他们失望,撒手不管朝政了,也想要保全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他自己心里有数,以他自身的能力,是没法降服朝堂上的那些魑魅魍魉的,这些还得靠裴叙与李家。而他也没有野心去统管全局。 裴叙忽然淡淡地说道:“小时候听说皇兄铁面无私处理章亮案,为无辜者沉冤昭雪,臣弟一直对皇兄敬仰不已。” 他面上还有几分病态的苍白,衬得那发丝与眼眸越显漆黑如墨。身上穿着的那华贵厚重的衣物,都叫人忍不住担心会令他孱弱的身体不堪重负。那卷长的眼睫低垂,颜色浅淡的薄唇微抿,窗外的阳光照了他面上的一半,另一半隐在了摆饰遮挡的一部分阴影之下,令他五官显得格外立体。 尽管他神情寡淡,但皇帝仍从他话中听出了几分失落的意味来,面上显出了尴尬的神情来。 人都会喜欢美丽的事物。 裴家人普遍长相都在中等,而裴叙可称得上是上上等了——至少皇帝这辈子没见过比裴叙要更好看的男人。 他无心权力,在其他兄弟都想着怎么利用年幼的裴叙夺权的时候,他就单纯觉得自己这幼弟长得怪可爱,怪好看的,心想自家那些孩子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只是他知道,靠近裴叙,等于面临一堆麻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对他避而远之。有时,趁没人注意,才会暗搓搓摸一把他的脑袋。 他以为在裴叙心中自己是最没存在感的兄长,结果现在裴叙说,他小时候敬仰他。虽说,他也知道这番话多少有打感情牌的意思,但他心中还是不禁翻涌起了内疚之情。 他叹道:“罢了。是朕不能下定决心大义灭亲,企图谋私了。幸有十四弟点醒了朕。” 裴叙道:“臣弟将要离京养病。国舅爷的事将交给皇兄自行定夺。” 段宁沉将要推他的轮椅离开时,皇帝突然开口道:“听说十四弟有意插足江湖势力,不惜亲身潜伏在了轻岳教主身旁,将轻岳教纳为了己用。太子本想对轻岳教下手,朕派人混淆了视听,阻止了他。” 段宁沉瞳孔一缩,忍不住停驻了脚步,只听裴叙平静地说道:“臣弟知道。多谢皇兄。” 皇帝又道:“听闻母后在派人追杀那段宁沉,他可是十四弟的一个麻烦?可需要朕下绝杀令?” 段宁沉:“……” “不必了,多谢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