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晚,他们便脱离了去定州的车队。 另有一队人马早早地等候在了另一个方向,将要往隆宁去。 百药谷主也在这里。 裴叙的病还需要他来进行调理,是以,他也将随他们去往隆宁。 前几日,段宁沉从巫引手上得到的毒方交给了百药谷主,后者很快辨别出这是裴叙之前所中寒毒的。 太子居然想要用这种方式对付裴叙,段宁沉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了他。 不过,他毕竟是江湖中人,终究是有诸多不便,但好在他有一个盟友——太后。 他把整件事全盘都告诉了曲嬷嬷,叫曲嬷嬷告诉了太后。 他们刚离开京城时,还没听到皇宫那边传来什么动静。 出京的第五日,在林内驻扎休息的空当,段宁沉跑去抓了几条鱼,回来时就见裴叙在看传信,信使单膝跪在他身旁。 这些天,总有各种情报送到裴叙手上,段宁沉以为又是自己听不懂的公事,掏出了匕首,开始处理手上的鱼。 “这可是母后在背后主使?” “据现有情报,八九不离十。” 裴叙将手中的信纸放在了微弱的火焰上,看白色的纸张被吞噬,淡道:“二皇子和太子,在皇兄心中地位差距还是比较大。观上次皇兄的态度,恐怕此事仍不足以让他废了太子。” “那我们是否要推波助澜?” “不必引火上身。”在火焰逐渐爬向他的手指,裴叙及时松了手,剩余的纸也变成了灰烬,“自有人会对皇兄的处置不满。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是。” 信使正要退下,只听裴叙又忽然道:“太子将巫引招进宫,此事,母后是一开始就得知?” 一旁的段宁沉心头咯噔一跳,忍不住看向了他。 “不清楚。” 裴叙清楚,恐怕太后也是近日才知晓巫引的事。 他的人也盯了太子一阵了,巫引只会在更之前就被太子纳为了己用。以太后的性子,她不会为了陷害太子,将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的人留这么久。 “行了。你去吧。” 信使退下,段宁沉暗搓搓地走近了裴叙,假装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事倒也没必要瞒段宁沉,裴叙道:“有人给二皇子下毒,结果叫二皇子提前发现了。最后,抓住下毒者,发现对方是太子私自招进宫的一个擅长毒的江湖人士。对方口口声声说是二皇子收买了他,做了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噢!” 段宁沉眼珠乱转,正要若无其事地回去继续处理鱼,只听裴叙冷不丁地问道:“巫引的事,是你发现且告诉母后的吧?” 万万没想到裴叙居然敏锐到这程度,段宁沉一惊,猛地转过身,忙道:“不是我!与我无关!” 裴叙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心中发虚的段宁沉又悄咪咪地靠近了裴叙,试探地道:“小叙为什么会觉得与我有关?” 段宁沉实在是不擅长在他面前说谎。 裴叙看着他,说道:“不必在意。是我多心了。” “噢噢!” 裴叙差不多可以猜出来,大抵是太后与段宁沉之间有了个约定,比如对段宁沉进行某种考察,若是通过,太后就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之类的。 观段宁沉对他慌乱隐瞒的样子,多半太后还提出了一个前提,就是不把约定内容告诉他。 事实上,段宁沉的紧张与如临大敌也大可不必。 太后既纵容了病重的他随段宁沉去隆宁,也就是确定了段宁沉是可信的,默许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谓“约定”,大抵是太后出于儿子被陌生人“骗”走的不满,以及对儿子伴侣的挑剔。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至于会多么难为段宁沉。 太后的反应让他意外,仔细一想,却也不意外。 段宁沉真心实意诉说真心话时,就连他,也不由会被打动。更何况是感性更甚于他的太后呢? 段宁沉杀完了鱼回来,将鱼交给了裴叙的下属他们烤,洗完手以后,挨着裴叙,坐在了他的身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天,说道:“今天天气真不错。” “这次回京,乱子太多,一直没寻到机会。”裴叙忽然道,“待下次回京,我便与母后谈你的事。” 本来是想暂时隐瞒与段宁沉的事,做好一些铺垫,再让太后接受。却未曾想,太后这么快就得知了。紧接着,他就陷入了病危。 在病重的时候,与太后谈段宁沉的事,就有仗病胁迫的意思了。太后定然会出于心疼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但就算答应,也必不会出于真心,反倒事后会胡思乱想,从而心中对段宁沉越发嫌恶憎恨。 他会堂堂正正地与自己的家人宣布与段宁沉的恋情,慎重地表明自己的决心,打消他们的一切顾虑。 “好!只是……咳,小叙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段宁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刚刚想起。” “恩!等我义父出关,我也引见他给小叙认识!他也一定会喜欢小叙的!” 路上行了半月,他们到达了隆宁。 与此同时,步入了十一月后,天气也变得越发寒冷了起来。 裴叙早早地穿上了棉大衣,段宁沉仍是穿着单衣,感觉良好。 轻岳教坐落于地势险峻的巴中山脉,山脚下就早有闻讯赶到的轻岳教徒等候。 一见段宁沉,他们就齐刷刷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气势磅礴地道:“参见教主!” 声浪仿佛掀开了天际。 段宁沉春风得意地将裴叙抱着,颇是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这是本座抢来的夫人。你们日后要对他恭敬有加,见他如见本座,都明白了吗?” 初时,教众齐懵,直到有个极懂段宁沉心的教众大呼:“参见教主夫人。”其余人也如梦初醒,起此彼伏地喊道:“参见教主夫人!” 裴叙:“……” 段宁沉自得极了,吩咐教众将裴叙的一众下属安顿好,又将裴叙抱到了自己房间。 他出来叫人准备暖炉的工夫,就被左护法戚奉给拦住了。 戚奉自看得出来,裴叙穿着华贵,他的一众下属个个虎背狼腰,武功深厚,目光犀利,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 “教主,那人……不是奸细吗?您怎么又……” 段宁沉叱喝道:“什么奸细?之前都是误会。他现在是我夫人。” “……他的身份是?” 段宁沉一想,裴叙“定王”的身份关系重大,不能暴露了,还需要为裴叙编造一个之前潜伏在他身边的动机。 他咳了咳,正色说道:“他是李叶舟的师弟。”这也确实不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教主外出数月后,带了一位“男夫人”回来。 此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轻岳教。 有当初随段宁沉一起,见过“易叙”的教众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教主与夫人的相爱史,依旧是“夫人在雨中救下了遭受追杀,身受重伤的教主。两人日久生情,彼此相爱,最终跨越世俗,勇敢地在一起”的故事。 不过,现在又添加了一段:“大长老怀疑夫人是奸细,所以教主带夫人私奔了。可是,夫人不想让教主因为他,而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趁教主不注意,就离开了,甚至不惜让教主认为他真的是奸细,这样教主就不会伤心了。” “但,咱们教主是何等的明察秋毫,又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当然是锲而不舍地找他。” 众人皆叹:“教主可真是深情的好男儿啊!” 教众甲继续说道:“夫人独自在江湖,孤苦无依之际,忽然,他被一贵族世家找到。对方同他说,他是他们家老爷流落在外的儿子!所以,夫人被接了回去,做了大少爷。” 众人皆惊:“所以,夫人为了和教主在一起,居然大少爷也不当了,宁可和教主在江湖漂泊!” “二十四年了,教主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夫人回来,而且还是个贵族子弟!” 教众乙接腔道:“那些贵族个个都眼高于顶。教主可真是为我们江湖人挣了颜面!” 此言一出,有些本还对断袖有偏见,心怀芥蒂的教众觉得脸上有光,“那是!咱们教主是何许人也?莫说是拿下劳什子贵族子弟了,就算是王爷,皇帝也不在话下!” 教众甲乙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得出对方的自得——他们这番话,自然是段宁沉提前传信,示意他们这样说的,为的是让教众们接受这件事。 于是乎,很多人对裴叙这“长得顶顶好,还放弃贵族身份,坚持与教主在一起”的夫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段宁沉的院子附近有不少教众在晃悠。 段宁沉有个小私库,里面存放的都是他从小到大的宝贝。他不让任何人进自己的小私库,碰自己的东西,包括他义父。 现下,他把自己私库里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全都拿了个遍,屁颠屁颠地全都献给了裴叙。 “这是我的幸运令牌!送给小叙!” “这是我雕刻得最好的小鹰!也送给小叙!啊,对了,马上是兔年,小叙的本命年了。待我再雕个小兔子。” “这个,这个!据说是天下最锋利的匕首。小叙小心用,千万别伤到手了。” “……” 裴叙耐心等他介绍完,在他将最后一样物件放在他的跟前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段宁沉,“送你。” 段宁沉荡漾地将那块残留着裴叙体温的玉放在了自己脸上,说道:“嘿嘿嘿嘿!谢谢小叙!” 他认出这块玉是当初徐荐给裴叙的,自然想得到这玉本就是裴叙的物件,估计是徐荐带给裴叙的。 “这玉有什么渊源吗?”他问道。 “我父皇送我的十岁生辰礼物。我贴身带了十几年。” 段宁沉一惊,这才仔细看那块玉,摩挲上面的纹路,“这么珍贵?!小叙送我,可以吗?” 珍贵的不仅是玉本身的价值,还有承载的裴叙逝去父亲的爱。 “无事。”裴叙顿了顿,道,“你好好将它保管便是。” 段宁沉握住了它,慎重地点头道:“恩!从今往后,我在,它在。” 用晚膳时,教众依次端菜进来,都要好奇地看裴叙。 在看到连续三个帮众都被惊艳得挪不动脚步后,段宁沉终于忍无可忍地拦在裴叙身前,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开口道:“还不快走?看什么看?” “祝教主和夫人百年好合!” “教主和夫人天造地设,神仙眷属!” “……”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大呼之前就想好的祝福语。段宁沉心情这才明朗了些,矜持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赶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裴叙在轻岳教的日子,总体来说也和在王府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后喝药用餐,处理些重要的公务。 他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了。 段宁沉在他睡觉的时候,处理起了教中堆积的事务,偶尔被迫看起了学术书籍,尽管看得昏昏欲睡,但他还是仔细地研究了下去,长久以来,他已是能坚持看下书了。 转眼间,又到了新年。 不过由于裴叙前几天祛除余毒后,又发了一次烧,百药谷主千叮咛万嘱咐,这些时日不得出门,是以,段宁沉也没法像去年那样给他一场盛大的烟花。 但他仍是亲自去做了元宵,还包了一个大红包,做了木雕小兔送给裴叙。 裴叙那边,他离京前遣人打造的剑在几日前已经铸好,专程有人送了来。他将剑赠予了段宁沉。 段宁沉喜笑颜开,拿着剑,跑到外面,酣畅淋漓地耍了一套剑法,然后喜滋滋地进屋对裴叙道:“现在有了小叙送的剑,我现在有绝对的自信,下次找李叶舟比试,一定能打得他落花流水!” 裴叙淡淡地“恩”了一声。 “小叙别担心,别担心!他是你师兄,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到时候,我和他就点到为止,我不会伤了他的!”段宁沉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