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段宁沉从车底的暗格,取出了早有准备的面具,戴在脸上,道:“小叙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回!”说罢,他便跳下了车,变了声线,扬声道:“段宁沉!你居然还敢来此惊扰王爷!” 裴叙将车帘揭开了一角,见侍卫已经重重围住了马车,段宁沉越上了屋顶,与他提前安排的假“段宁沉”对峙。 裴叙的视线往东南方向瞥了眼。 在这里蹲守他马车的自然不止假“段宁沉”,还有荀葭。 真的段宁沉掩盖住了真容,荀葭的注意力自然一直放在假“段宁沉”身上——今晚他也是一路尾随“段宁沉”而来的。 “上次我将你打退,警告你不许再接近王爷,你居然还敢追来京城!”段宁沉大声叱喝道。 假“段宁沉”冷哼了一声,“我只是想要见一见定王殿下。你给我闪开!” 今天的台词依旧是段宁沉亲自写的。 他凛然地喝道:“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接近王爷的!”他一面冲着马车的方向喊道:“王爷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车旁的侍卫问道:“主上,走吗?” “先不急。”裴叙淡道。 倒是那假“段宁沉”像是急了似的,冲向了马车,段宁沉拦住了他,两人便装模作样地打了起来。 段宁沉刻意改变了一些武功的路数,打得气势汹汹,压过了假“段宁沉”一头,果然不多时,荀葭就忍不住出来了,剑指假“段宁沉”。 假“段宁沉”故作惊诧地道:“荀葭!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取你首级。” 段宁沉公开露面,除了是为增加太后好感的计划外,还有也是为裴叙。 他听说了荀葭多次行刺裴叙的事情,知道荀葭有多么恨他。只要他公开露面,肯定荀葭的仇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也就不会再针对裴叙。 出现了一个荀葭,段宁沉也就顺顺利利地脱了身,纵身一跃,在马车旁落了地,急声道:“王爷!我们快走!” “走吧。” 马车以比之前快了一倍的速度驶远了,段宁沉立马把脸上的面具放回了车内,又坐在了外面的车板上。 路上迎面碰到了巡视的禁卫军,段宁沉大声说道:“那里有人在打架!还企图冒犯王爷!” “王爷?”那禁卫军小队长一惊,停驻了脚步,抱拳躬身问,“马车中可是定王殿下?” “对!不过你放心,什么事也没有!你赶紧去那边把贼子全都抓起来吧!” 段宁沉这次计划的巧妙之处在于利用了荀葭。 荀葭有先入为主的思想,他是“顺藤摸瓜”找到了轻岳教的据点,然后又跟着假“段宁沉”来的,所以压根没将注意放在“定王府那戴着面具的侍卫”身上。 众所周知,荀葭恨他入骨,只要是正常人都知道荀葭不可能会帮他做戏。他利用了荀葭判断的失误,替他金蝉脱壳,摆脱了“魔教教主”身份,消除了太后的怀疑。 而又有裴叙那边替他伪装的身份信息,以后太后只会以为他是“穿云派掌门”宁端,侠肝义胆,又铁血柔肠,试问谁会不对这样的好男儿心生好感呢? ——当然,要太后同意自个儿唯一的儿子跟个男人订了终身,这一点还是不够的。但倘若他治好了裴叙,那就好谈了。 他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翌日消息传开后,曲嬷嬷看他就再也没有了那怀疑的眼神。 她低声对裴叙说道:“小主子,太后她听说了您昨夜遇袭一事,十分担忧。听说那魔教教主在御林军赶到后,又逃之夭夭了,实在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母后的意思呢?” “太后说,她想与宁侍卫单独谈一谈。” 这一出,裴叙着实没想到,他微微一怔,看向了段宁沉。 段宁沉眼睛一亮,使劲点头道:“好啊好啊!” 他这一插嘴,让好不容易对他和善一点的曲嬷嬷这下又嫌弃地斜睨了他一眼,而后低眉顺目地立在裴叙身边。 裴叙问道:“什么时候?” “今日申时。” 曲嬷嬷退下后,段宁沉激动地跳了起来,振奋地说道:“小叙小叙!你娘亲要见我啦!!!” 裴叙却对段宁沉现在见太后,不抱什么乐观的心态。段宁沉这人太耿直了,只怕太后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他的话来。 没有做任何铺垫地让太后知道他与段宁沉的关系,这显然也并不明智。 裴叙有些头疼。 但是既然段宁沉答应了与太后见面,突然爽约,就无疑会让段宁沉这些天的布置全都前功尽弃。 他沉吟的工夫,段宁沉便又蹲下了身,扒拉到了他身上,问道:“小叙小叙,你娘亲喜欢什么东西?我好现在就准备!” 裴叙淡道:“她喜欢刺绣。不过你若初见就送这,恐怕她会知道是我告知于你,只怕会怀疑我们的关系。这次,我建议你避免谈私人的话题,将话题往我病情上引——你也不要透露你是唯一能治我病的人。” “为什么呀?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筹码,证明我们之间的爱情是天注定的吗?” 裴叙微微敛眉,道:“现在我,包括谷主,都是同她说,有一个宗门的人可以治我的病,你是其中一人。如此,她倒不会过于担忧出什么意外。若她知晓只有你……难保不会采取一些强制的手段,限制你的自由,亦或者对你进行精神打压,以确保你能完完全全的为我所用。” 段宁沉抖了抖,震惊道:“不至于吧?” 裴叙垂眼看向了他,“也不必太担心。若到了那时候,我也能保你出京。” 段宁沉抓起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怕啦!小叙也要给足我一些信心!我是谁啊?我是天下最最最聪明的人,所以才配得上天下最最最最聪明的小叙!我会让小叙的娘亲欣赏我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为了准备见太后,段宁沉午膳都没顾得上吃,匆匆跑回了自家轻岳教的分堂,准备合适的见面礼。 揣着礼物回到王府后,差不多也到了时辰,他就随着曲嬷嬷一道入了宫。 而裴叙这边,也接到了消息,说是当初元国公案第一批证人中唯一幸存的人在长达数月的抢救下,终于情况好转,意识恢复了正常。 元国公案件已经尘埃落定,判了其满门抄斩。该证人算是无辜被牵连,原本朝廷全权负责他的治疗,给他一笔钱,供他度过余生,就够了。 只是此人却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线索,有关收买那茶馆老板的黑衣人的。 裴叙发觉了其中疑点。 这名证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观其资料,他粗枝大叶,按理说不会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在赶路的途中留心诸如地上脚印这类的事情。 ——然而,却也不排除有例外。 出于谨慎,他还是亲自去了一趟证人所在的医馆。 至于段宁沉,他难得穿了身自己有史以来最正式的衣服,进了宫。 一路上,他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威严姿态,跟在曲嬷嬷身后。那英姿勃发的模样,频频引得过往宫女的侧目。 进了慈宁宫,见太后正在观赏字画,屋内也没有其他宫女。 段宁沉一面抱拳说道:“草民见过太后娘娘。”一面偷眼到处乱瞥。 曲嬷嬷向太后行了一礼后,也悄然退下了。 太后抬头看了眼眼睛到处转的段宁沉,而后直起了身,不怒自威地喝道:“好你个不知规矩的小子,都到这里了,还敢不老实!” 段宁沉立马老实,也不到处乱看了,正直地与太后对视,“草民知错。请太后原谅!” 多少年了,也没人敢直视她,还与她对视。太后也不方便明言这一点,只是心中的怒火愈甚,一掌重重地落在了桌上,呵斥道:“段宁沉,尔等竖子可知罪?” 若换作旁人,受此雷霆震怒,肯定仓皇地跪下身认错。但段宁沉不是普通人,他也没感觉到太后身上可怖的压迫感,他现在只满脑子地发懵。 他的计划不是挺顺利吗?太后怎么还是像是认定了他的身份似的? 他企图挣扎,“草民宁端,太后何出……” 太后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夜闯我儿房间,说些腻人的情话,与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你就是用这样低劣的法子讨得他的欢心吗?” 段宁沉:“……”不是,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很快,他脑中灵光乍现,“是曲嬷嬷?!她有内力!” 太后没有接他的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离开他。我永远不会准许你与他在一起。” 段宁沉慢慢地严肃了起来,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后娘娘,我敬你是小叙的娘亲,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我就直接说了。我喜欢小叙,此生非他不要。小叙亦承诺与我相守一生。我会用时间证明,我们的决定都没有错。” 他心中默念,不是我不按小叙的话来说,完全是眼前的局势出乎意料。希望小叙知道后不要生气。 “就凭你?”太后冷笑道,“我儿是天潢贵胄,值得这世上最完美最优秀的女子。你侥幸与他相识,就已是三生有幸。共度一生?笑话!” 段宁沉道:“性别是天生,我总不可能现在再去投胎一次。我虽然不是世上最完美最优秀的女子,但我也是除小叙外,最完美最优秀的男子。与他相识三生有幸,我很赞同。不过我不觉得我们共度一生是个笑话。” 他注视太后,认真地说道:“您反对我们在一起,无外乎三点。一是我魔教教主的身份。既然您现在选择独身一人与我谈,而非被众多侍卫保护和我谈,这说明您现在也知道我在外的声名狼藉都是假的。” “二是我男子的性别。据我所知,您是个很在乎小叙感受的母亲。你之前多次想要让小叙成亲冲喜,遭到小叙拒绝后,您也没有强硬逼他。您选择和我聊,而非和小叙聊,也是怕小叙坚持,您会心软妥协了吧?两个男子相恋,的确为世俗所不能容忍,但世俗的眼光终归是外物。” “还记得当初我与小叙宿于一农家时,那人家的小女孩提到自己的理想不为世俗所接受。小叙说不必在意愚者的想法,做自己就好。”那时,他是去了厨房帮忙,却也有意时刻听着屋内的对话。 “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好,他说的也是我的想法。” “三是我们的地位。我喜欢上小叙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亲王的身份。就算知道以后,我对他的爱也没有变过。您也不必担心我是为了攀附权贵而和他在一起的,您大可查,我从未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我与他在一起时,只想我就是段宁沉,他就是裴叙,抛去一切身份背景,我想给他最纯粹的感情。既然如此,地位更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鸿沟。” 他滔滔不绝地一番陈词,让太后没有找到机会插话。 待他诚恳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太后仍是在冷笑,“巧言令色。” 段宁沉却是看出了她变得缓和的态度,他眨了眨眼睛,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盒,换上了一副谦恭的姿态,说道:“对了,这是晚辈为太后准备的礼物,请太后笑纳。” “拿过来。” 段宁沉慢慢地走了过去,将锦盒递给了太后,偷眼打量她阴晴不定的脸色,一边又说道:“曲嬷嬷精通武艺之事,就连小叙也不知道吧?据小叙说,曲嬷嬷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这与你无关。” 段宁沉叹道:“但是我回去要给小叙一个交待啊!他若是知道被瞒了这么多年,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说到“伤心”,段宁沉留意到太后的眼底有稍稍的波动。 随后太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