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段宁沉去了趟都尉府,他进门时,见苏玮赤裸着身子,抱着个丰满的女人,正呼呼大睡。 他黑着脸,将苏玮揪了起来,没等他从惊慌中缓过劲来,就残酷地宣告他们合作结束,又说了杨乐逛青楼,好男色一事,便扬长而去。 他还特意去了趟太守府,确定杨乐没有采取什么动作,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在马市弄了一匹马和一辆马车,采买了一大堆路上必需品,叫了个人替他将这些东西弄到客栈去。 他这教主当得着实没有牌面。 其实是不久前察觉有异样后,他就叫人紧急撤走了他们轻岳教在昌州的据点,唯恐叫武林盟的那帮人趁机浑水摸鱼,搅乱浑水。 不过到了前面的城镇就好了。 他屁颠屁颠地将裴叙抱到了马车上,贴心地替他点上了暖炉,道:“你放心吧,太守府那边没有动静。” 裴叙裹紧衣服,没有搭理他。 段宁沉转念一想,杨乐秘密去嫖妓,肯定不会叫人察觉到他的身份。他义正言辞地道:“昨天那个……要脱你衣服的人就是你们的太守。他就是个大义凛然的伪君子……你经常见到他吗?”试图套话。 “偶尔。” 偶尔!那昨晚就不是第一次了。 段宁沉双目欲喷火,气得直哆嗦。光是脑子里将杨乐那丑陋的矮胖子和美人放在一起,他就觉得膈应得慌。更别说现实中他们还在床上…… 他打住了心中的念头,省得自己忍不住去将杨乐给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裴叙的手,认真地说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没人再能够强迫你。” 然后裴叙冷漠地将手给抽了回来。 在段宁沉眼里,他是因为在青楼经常被各种人那啥,所以对于别人的接触就很反感,心中的怜惜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拍着胸膛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裴叙:“你打算一直和我说下去吗?” 段宁沉恍然,美人不想再提他那段不堪往事。他懂的! “那我们就走了!” 他去外面充当车夫。 一下子从豪华马车到了简陋马车,这落差不是一点半点。但若能探寻这魔头内功的蹊跷,却也是值得的。 这马车自然不会有他之前马车的防震设计,在摇晃中,一夜未眠的他睡意也上来了,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早上吃过药,段宁沉输入的内力也还有残留,他的病症还算是稳定。 正午时分,他们出了昌州城,段宁沉在外吹冷风赶车,心情却达到了空前的愉悦,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一边放声问道:“易叙,你要吃东西吗?” 半晌后,裴叙道:“有什么吃的?” 段宁沉将马车停到了一旁,将准备好的干粮拿了进去。 裴叙盯了那几块干巴巴的饼子几秒,选择继续睡觉,“我没胃口,你吃吧。” “唉,你早上也只喝了点粥。这样不行的,身体会垮的……”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美人的身体好像本来就不好,赶忙改口,义正言辞道:“会饿坏肚子的。” 一想,凭美人的姿色在青楼想来也是上上乘,那边肯定锦衣玉食供着他。跟着自己,却只能啃饼子,的确是太委屈他了。 自己可是扬言要给他自由幸福生活的男人呢! 想着,他就收回了干粮,“我来时记得前面有条河,到了那里,我给你抓鱼吃!”以防万一,他也买了调味品。 裴叙有些意外。 到了他说的那条河,他果不其然停了马车,跑去河里抓鱼。 裴叙掀起了车帘,见他挽起了裤腿,踩在河水里摸鱼,心中略吃惊。这白痴就不冷吗?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段宁沉抬起了头,冲他露出了招牌傻笑。 是人做事都会有动机。这魔头是个断袖,看上了他,将他视为猎物,无非是用这种方式获取他的好感,然后好上床罢了。 视旁人为猎物的人,就必须要做好自己也是猎物的准备。 裴叙放下了车帘。 不一会儿,段宁沉抓了两条大鱼上来,熟练地将它们开肠破肚,然后串到木片上,升起了一团火烤。 他洗了洗手,将裴叙抱到了外面来,美其名曰让他透透气。 强行透气,实则受冻的裴叙很冷漠。 一边烤鱼,段宁沉突然开始感怀春秋,异想天开,“你说我们今生的仇人,会不会就是前世吃过的鱼呢?” 裴叙:“……” “比如那李叶舟。”段宁沉提到这个名字就开始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我前世一定是吃了他全家。” 裴叙凉凉地道:“你看那边的河水。” 段宁沉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恩恩,看到了,怎么了?你想喝水吗?” “我建议你去河里洗洗脑子。”说是建议,听他那语气仿佛是在说“你赶紧去跳河自尽吧”。 段宁沉:“……”讨厌! 他突然满脸严肃地站起了身,裴叙微微一挑眉,然后就见他屁颠屁颠地跑去了河边,蹲下了身,猛地将脑袋栽到了河水里。 就连裴叙也惊呆了,“????” 段宁沉将脑袋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后抬了起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回到了裴叙身边,用亲切的口吻说:“我洗完脑子了。” 裴叙离他远了一点,“……”这人果然是神经病。 段宁沉这时候也感觉到寒意了,想打喷嚏,但忍住了。看到冰山美人总算是露出了不同的神情,他心中得意极了,拿衣服粗粗地擦了擦头发。 做完这些,再一低头,就发现他正烤的鱼糊了。 段宁沉:“……”噫!看来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第五章
段宁沉赶在天黑前到了前面的小城镇。 不比昌州,与其说是城镇,倒不如说是个小村庄。 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村庄的影子了。 一阵寒风吹过,赶车的段宁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 大冬天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头还是太作死。 就算他内力高深,还是免不了寒气入体。 如果因为这样染上了风寒,简直太丢人了!自己在美人面前的形象怕是要一落千丈。 他暗暗运起了内力,祛除了寒意。 他自觉美人对他已经有点好感了,他决定要再接再厉。 在遇到裴叙前,他没觉得自己是个断袖——当然他也不喜欢女人。他一心事业,秉承着爱情怎比得上一统江湖的快活的理念。 直到看到裴叙的一瞬间,他怦然心动,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人宠上天的冲动。 谁又说事业与爱情不能双收? 现在的段宁沉如是想道。 他轻岳教的人在村庄接应他。 他顺着他们留下的标识,成功找到了一间院落,他跳下了马车,有规律地敲了十几下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样貌平平的青年,一见段宁沉,他微微躬身,唤道:“教主。” 他打算让开身,让段宁沉进去,谁知他刚一退开,就见段宁沉转过了身,直奔外面的马车。 左护法戚奉有一瞬间地懵逼:“???”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素来粗手粗脚的教主以一个极度小心翼翼的姿态从马车抱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 戚奉只觉天雷滚滚,呆傻地开口道:“教,教主,这位是?” 段宁沉一手揽着裴叙的腰背,一手托着他的腿弯,颇是得意洋洋地道:“他是本座的心上人~” 戚奉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是他的世界观。 段宁沉没等他回应,就美滋滋地抱着裴叙进了屋。 屋内是他们轻岳教的一众教众。段宁沉以炫耀而张扬的口吻介绍了裴叙作为自己心上人的身份。 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裴叙身上。 裴叙习惯了旁人的视线,只是往常他接收的都是敬畏,恐惧,亦或者是仇怨的目光,像是这样观看珍稀动物的,还是头一遭。 这感觉很陌生,让他觉得很稀奇。 段宁沉瞅着他的脸色,觉得他是被他们给吓到了,护住了他,冲教众斥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这话出口,他觉得大家的确理应没见过长得像裴叙这么好看的人,于是改了口,“他是本座的人。你们以后对他,就要像是对本座一样敬重,知道了吗?” 一个胆大的教众试探着道:“所以这位是……教主夫人?” 众人于是恍然,纷纷跟风叫裴叙道:“见过教主夫人。” 裴叙:“……” 段宁沉不敢看他,略觉得脸有点发烫,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 众人于是又恍然,感情教主还没有把人追到手。 懂的懂的。 他们会好好配合教主的! 晚膳已经做好了,段宁沉将裴叙送到了饭厅,教众们纷纷围上了裴叙嘘寒问暖,段宁沉则是和戚奉去了一旁空荡的房间。 “教主,敢问那位易公子是从哪儿来的?” 段宁沉想了想,还是将裴叙的来历告诉了他。 房间内有片刻的寂静。 良久后,戚奉道:“教主,听说那里的人……都会有那种方面的病。”他就差直接说出“对方有花柳病会传染给你”了。 段宁沉横眉竖眼,正要发怒,想到裴叙貌似很差的身体,拧紧了眉头,“要不还是让崔纹给他看看吧?”裴叙显然身体有问题,看看总归是没毛病的。 戚奉一脸的一言难尽:“……”他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究竟为什么教主会看上一个小倌啊? 像他们这样混江湖的人,最重尊严,宁身死,也不愿卑躬屈膝。是以,他们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出卖身体讨生活的人了。 现在他当着首次堕入爱河的段宁沉的面,不好将真实看法表露得太明显。 段宁沉回过了味来,为裴叙说话道:“他是被迫进入那种地方的!他本是出身尊贵的世家公子,因为兄弟争夺财产,将他害入了那种地方。他身不能行,只能在那种地方受折磨。” 戚奉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 他们混江湖,最缺少的就是同情心。他们什么苦难没见过?又岂会因这种事而怜悯他人? 在他看来,真正有血性的好男儿遇到这种情况就该反抗,而不是逆来顺受,苟延残喘而生。 过往,教主的观念与他是一样的。 现在大概是因为陷入了爱河,看待事件的眼光也不同了。 他也知道这时候对段宁沉说“易叙”的不好,只怕教主不但听不进去,还会恼了他,也心知教主通常都是三分热度。 一见钟情,来得热热烈烈。想来,这股劲退去也快。过一段时间,等教主对那易叙的热情降下去,再提意见也来得及。 “你帮本座去查查他的名字。” 另一边,裴叙忍无可忍,将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他脾气算不上好,平时冷冷淡淡,是因为懒得搭理。现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被迫待在那魔教教主身边,他心中已经烦不胜烦了,整个人都处于随时要爆炸的状态。 不过理智遏制住了他的坏脾气。 像是修习功法这种事是个人的隐私,若是离开了那魔教教主,只怕就算是以他的势力,也难以查探到那功法的来历。 而若是选择直接抓了那魔教教主,对方只怕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届时,就功亏一篑了。 百药谷主在十四年前诊断他的病情,断言说他难以活过二十四岁。现在他二十三岁,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日渐衰竭。 少年时,他冬天只是比常人更畏寒。现如今,身体连动弹都难了。 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个生了锈的机器,每次有活动,都要心惊胆战它会不会散架。 他甚至每天睡前都要想会不会这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快死了。 但他不想死。 他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要完成。 魔教教主是他唯一的希望。 尽管这希望或许是渺茫的,但他仍会紧紧地把握住它。 门这时被敲响了。 一个轻岳教众推门而入,“易公子,我来为您添茶水。”门被关上,他打了个手势。 裴叙放下了筷子。 此人是聂彬易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