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三万阴兵一夜入人界便是你的所为?”
万俟彻抬眼凝望上方,眼神依旧猖狂,他摆脱开无常的押解冲往殿堂之上,却是被第二殿的楚江王给打了回来,在此鬼界处,万俟彻也不过是一介阴魂而已。
“狂妄无知。”
秦广王冷眼而视,对无常挥手示意,无常二人便是持棍击打在万俟彻的背上,两棍下去,万俟彻魂魄受损,不得已跪倒在地,几乎难以再站起身。
“人、地二曹。”
“在。”
身后的六部功曹之中,两人手持簿目应声而出。
“查查此人刑罚。”
二功曹闻言,立即翻阅手中卷册,片刻之后面面相觑,彼此困顿不解。
“如何?”
“这……无、无间四百年。”
“四百年?!”
秦广王大怒,将身侧茶杯扔掷于地,“毁我阴兵三万有一,杀人界数千性命才值四百年刑罚?!你们两个莫不是昏了头,摸不清职责几何了?”
“大王息怒!”人、地二曹吓得赶紧跪地俯首,“他、他本是判刑八百年,可有人替他受了四百年的刑罚。”
“替其受刑?何人所为?”
“阿玺。”
殿堂之下栾木幽幽而答,万俟彻听见此二字,惊异地回头,他扑过去拎住栾木的衣襟,无常二人立即将其拉开控制住。
秦广王眼神示意人地功曹二人继续言说。
“的确是名为阿玺的女子,她本是无罪,却是担了四百年刑罚。”
“阿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那般倾心于你,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何?”
万俟彻忽然忆起栾木之前说阿玺在地狱受罚一事,瞬间有些慌神,他本是不信,可事已至此也不容不得他不信,自己这条贱命,死了便是死了,可阿玺为何要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他又有何处值得这个女子如此牺牲?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孑然一身,未曾想到这幽冥鬼界竟还有人为自己这般奋不顾身。
“我要见阿玺……”
万俟彻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然而秦广王不为所动,下令于左右无常。
“带入无间。”
“我要见阿玺!”
黑白无常二人将欲挣扎起身的万俟彻压制住,奈何其奋力抵抗,猛然挣脱开束缚冲到殿侧拿起了桌上烛台,顺手挟持住旁侧的鬼官。
“让我见阿玺!!!”
尽管他以此威胁,但秦广王丝毫没有将他的所作所为放在眼里,栾木亦是漠然看着他此番愚昧之举,在第一殿中,无论如何闹事终究都是逃脱不得的,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万俟彻将烛台尖端处抵在鬼官脖子之上,但殿堂内安静得诡异,根本无一人出声,更是无一人惊慌阻止,万俟彻深感不对,倏忽之间,听得身后传来沉闷的巨响,他回头看见一扇偌大门扉朝两侧开启,里面传来阵阵恶鬼哭嚎,撕心裂肺又绝望痛苦,不待万俟彻反应,被挟持的鬼官便是手肘后击,反手将人给推入了其中,万俟彻挣扎欲出,怎奈身后数百阴灵纠缠而来,枯骨白手布满了他的整个身子,无数空洞的双眼凝视于他,一点点地将其拖入无尽深渊之中。
栾木静默地看着万俟彻被地狱之门吞噬幽禁,待门扉掩闭过后方才收回视线。
“你从人界带来的祸害已是处决,也该轮到你了。”
秦广王停顿了须臾,殊不知旁侧的阴天子心中是如何惶恐不安。
“你身为鬼神判官,徇私滥用生死簿,可知罪?”
栾木闻声低头,没有丝毫迟疑,“知罪。”
“鬼、冥二曹。”
六部功曹之中又出其二,同之前二者一般手持簿目应声恭候在侧。
“查他的刑罚。”
鬼、冥二曹怯弱地瞥了眼秦广王,遂翻看书册,又抬眼瞥了瞥下方的栾木,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几次之后二人皆是忍不住下跪于地。
“你们这是何意?”
“判官大人擅用生死簿是为了救人界命数,实则是万般无奈之举,虽不该忤逆天命行事,但念其有功,还望大王能开恩赦罪!”
“你们二人是许久未去地狱,想尝尝滋味了?”
秦广王锋芒毕露,仿若无形大山压身,让人难以喘息,二功曹吓得身子发抖,却依旧俯跪不起。
“恳、恳请大王念在判官大人几百年来恪守职责的份上,宽容一回!”
“他偷看凶吉册,罔顾人伦天道,擅改凡人命数,如何饶他?!就算我饶了他,天界也不会放过他!”
阴天子知道秦广怒气极盛,他紧握着扶椅,正是因为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求情,阴天子心中默声叹息,想来此番真真是在劫难逃了。
“二位功曹大人,我刑罚如何?”
就在功曹与秦广王僵持之际,栾木在殿堂之下开口发问,他平日里与六位功曹接触甚多,秦广王素来只审判罪孽深重者,而寻常小恶都是由他与六部功曹一同处理的,几百年来接触得多了,自然感情深厚些。
鬼冥二曹面露哀色,相觑两眼,心中默叹,怕是底下人不知他们心中如何惋惜,“流放无间。”
“夺其轮回。”
秦广王闭目须臾,“把判官笔与生死簿交出来便去吧。”
无常二人近身将栾木铁链松开,他将笔册拿出交由二人之时,抚了抚断世上的雕刻的朱鸟。
“大人可是准备好了?”
栾木将手收回后点头应答,正当白无常准备将枷锁扣在栾木手腕上时,豁然间,殿堂之外有白色鹤羽如令箭袭来,无常二人立刻退跃而避。
殿堂内一时喧哗无度,只见孟婆带领二人以及一群獜兽跨进,其中禄达携领众兽将栾木团团护在后方,竖起尾巴相威胁,俨然造反之势。
秦广王见下方来者,面不改色,轻扣扶椅让鬼官们即刻噤声。
“羽书上仙,你这是何意?”
念卿徐徐踱步靠近栾木身旁,颇有大家之范让人不禁肃然起敬,“救人而已。”
“救这个罪人?”
“他不应负罪。”
栾木闻声诧异地回头,只见北云容从后方跟随而进,秦广王靠坐在殿堂之上,见他来更是目露锋芒。
“他目无法度,私改命数,难道不是罪不容诛?”
“命数杀人千万,难道就应顺其而猖?秦广王明知命数有错,却仍旧“秉公执法”,这不是公正廉洁,这是迂腐僵化。”
北云容分明前脚刚进这庄严殿堂,口中竟是义正言辞地指责秦广王,下方鬼官个个听得心惊胆颤,唯恐此人惹怒了大王而不让鬼界安生。
“鬼界向来是听命行事,从未出过差错。”
“秦广王何以保证天界不出错?”
北云容护在栾木身侧,抬头直视上位的鬼界之主,“难道非要待日后阴兵猖狂,人界尽毁,三界失衡这才叫错?即使他有违法度,但救了无数苍生,难道不该将功抵过?”
秦广王不出一言相驳,北云容此席话让阴天子再也按捺不住,他起身朝着阶梯之下而行,立于中央转身对秦广躬身而礼,鬼界之中素来昏暗,更不用说殿堂之内,栾木有些瞧不清秦广王神情如何,但偌大空间下却是能感知上方压力。
“阎罗你这是何意?”
“这三百年以来,他虽功过皆有之,但次次行事都是尽力而为,他因是半人半鬼,所以任职以来为人鬼二界谋福无数,私认为可酌情减刑。然,栾木为我一手提拔,我自当连坐。”
“连坐?你是想威胁我?”
“我无心此意,只是认为今日结果并非栾木一人为之,望功曹能将此考虑其中,再减其刑罚。”
“你已是从第一殿贬至第五,怎还不知悔改,在此袒护他人?”
“事实如此,并非袒护。”
鬼官们无人曾想过,治罪栾木竟可牵扯进阎罗王,栾木本欲起身阻止,却是被北云容挡在身后,牵制住行动。
秦广王终是离坐起身,鬼官们吓得立即跪地叩首,他拾级缓缓而下,獜兽们见他靠近,心中虽惧怕不已,但却也强撑着作势威胁,然而秦广根本不将其放入眼中,他冷眼环视栾木周围的造反者。
“孟婆,你又要如何说?”
孟婆轻笑,“小女子不过是负责熬点汤药,哪儿敢说什么大话?只知道流放了判官大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下位继任者,人鬼二界势必大乱。”
秦广王怒挥衣袖,震碎了左右壁灯,鬼火悬于半空,幽蓝色映射在秦广王脸色,恐怖如斯。
“你们一个个要我放他轻过,可我若是放了他,天便不要我鬼界好过。”
“天错了,不该与其罔错,自古治理之道,向来是以上治下,而以下督上,上立法度,下行明事,上蔽而犯法,下不该顺意为之。”
其言本无错,只是众人惊愕于出言之人,秦广王回头凝望于念卿。
“羽书上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
秦广王嗤鼻而笑,随即转身对栾木奋力挥袖,只见栾木胸口突然横生一把黑剑,贯穿了胸口,栾木一时眼目失神,整个人倾倒在了地上。
无人料到秦广王会出手如此迅猛,孟婆与獜兽惊呼出声,旁侧的北云容只觉气血上涌,脸上青筋迸出,他即刻御出剑匣中的长剑欲于鬼界交战,却是被身后栾木给拉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