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木将灵骁剑放于庄华怀中,帮他脸上血迹擦拭干净,庄华静闭眼眸,仿若岁月安好,不曾有过乱世迹象,睡得是那般安然,栾木低头释然一笑,遂起身离去。
阴兵源源不竭地从地下涌出,冲至兰陵城中踏碎了街巷,屠杀数百居民,血流成河,三门弟子与阴兵交战,但阴兵无穷无尽地来,全然抗衡不过,唯有毁了那麒麟阵,方才能断其源头。
栾木趁乱往正殿靠近,他欲冲入其中破坏地上阵法,但前方有阴兵围守,他御起断世打断了阴兵脊骨,然而纵然上下身分离,见栾木闯进,他们如同野兽啃食着迅速爬来,咬住了栾木的左右腿,栾木奋力将其头骨打出,奈何阴兵围聚得越来越多,他根本靠近不得分毫。
万俟彻正在与北云容相交手,舒光与明恭在旁侧支援,因为不断汲取地下阴力,万俟彻此刻已近乎是鬼煞之态,他出手狠准,将飞来的十方剑格挡下来,握住其中一把,随即发力而捏,长剑便是如粉末飘散。
力量修为愈发悬殊,北云容不敢轻易将十方靠近过去,他往后退而避,奈何万俟彻步步紧逼,明恭与舒光左右出剑,欲封锁其行动,然而万俟彻轻身一跃,飞出几丈高远,随即俯冲而下,二人见之,立即往后撤退,灵杖触地的瞬间,击碎了地面。
他起身也不再与他们二人纠缠,而是将手中银针扔掷于北云容,北云容看准来向将其尽数打落,趁着万俟彻奔来之际变了十方方向,对指万俟彻而发。
然而万俟彻直面接近,任由剑刃划身,他举起蛇杖挥击,将左右来剑粉碎,北云容见之立即收势,五剑直落下插入地中,形成屏障将万俟彻困住,剑阵之中阳气盛而阴气衰,加之剑气护阵,万俟彻但凡迈出一步,便会引得天雷滚身,阳火攻心,惹得他体内阴阳相冲而进退不能。
本以为就此可以将人困住,但不过须臾之刻,万俟彻竟是不顾手掌被灼伤的疼痛将插于地上的五剑拔起,剑不成形,障壁自除。
十方被毁了九把,北云容将唯一剩下的长剑紧握于手中,剑尖斜指大地,以备随时出手。
栾木见其形势不妙,立即踏过阴兵战马奔至,万俟彻不断逼近北离,左手持杖,右手握住落云平刺而去,栾木立即御出断世替其挡下,他奔至北云容身侧与其并肩而站。
“你已是知晓误会一场,又何必执意如此?”
“三门是误会,但天不是,命格不是。”
“奚子奕死了,庄华也死了。”
“这人界终归是要被颠覆,他们也总归是要死的。”
“阿玺曾那般钟情于你,却不知你是如此冷漠生死之人,可真真是让她凉心。”
提及阿玺,万俟彻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判官大人,你觉得天道正义吗?”
万俟彻睥睨视之,栾木按兵不动,御笔横于身前防备。
“恶者游荡人间,善者沦为孤魂,这就是天所谓的正道?”
栾木被此斥声责问,他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反驳,就算万俟彻前世十恶不赦,但他已然受尽了地狱惩罚,又何必再给予天煞孤星的业障?而为了惩戒他一人,就要剥夺众无辜者性命,这不应是道义。
“我曾应允阿玺带她游览天下奇观,若她还活着,我何至于与天下为敌?天夺了她,夺了玉回,我便是要它尽数归还!”
说罢,眨眼间,万俟彻便是出现在了栾木身后,栾木与北云容皆是来不及出手抵抗,人已是被蛇杖击飞出去。
倒地之后,栾木只觉得浑身沉重不堪,他咯了口血出来,意识微微有些模糊,之前的伤本就还未痊愈,竟是又添新伤,身体早已是承受不了,栾木躺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起身。
北云容本想正欲赶过去查看栾木情况,然而万俟彻迅速转而朝他出手,北云容勉力躲过左侧攻势,却不想右侧落云剑接踵而至,刺入了北云容的侧腹,随即不待其定神,万俟彻一脚踢中,将人踢出三尺开外。
随后倾身往至,万俟彻又将银针刺入了北云容体内,封锁了他的气海,北云容一时无力,跪倒在地,舒光见之,冲上前挺身护住,趁其牵扯住万俟彻行动之时,北云容抽出银针,看准了其与师尊相斗的行动,于是毫不犹豫地出剑,恰巧刺中了万俟彻的肩膀。
万俟彻冷眼藐视,发力将二人同时击溃在地。
栾木看着前方情况危急,却是没有力气起身,看着北云容身上已满是血渍,他忽然想起了在鬼界第一殿中,自己偷看的那本凶吉册。
当时从地狱之门出来时,秦广王率兵围堵自己便是为了偷看凶吉册一事,凶吉册上记录的是天机,除了秦广王之外,无人可有权查看,秦广王知晓后勃然大怒,但那时候好在有阴天子求情,才将栾木罚入第十地狱,若非如此,恐怕至今还在无间中受刑。
他并未将此事告知于北离,因为那时候,他翻看了北离的凶吉命势,而其名之下,写着赤红“凶”字。
虽未看清凶吉在何日,可眼前景象让栾木心生畏惧,感知不好。
念卿曾多次与自己商谈,他所言何意,栾木虽然次次都是插科打诨过去,可心确如明镜清澈,早已有所决定,离尤当初为了救自己而舍弃仙道,入了轮回,这一世又怎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也该让自己护他一回了。
栾木勉强地坐起身,他看见万俟彻压倒性地对北离发起猛攻,落云伤体,迅猛而又狠准,北云容毫无还击的余地。
“北离,把生死簿给我!”
北云容闻言,从怀中掏出生死簿扔掷而去,但正是这一刻的分神,万俟彻摧毁了他手中的最后一把十方剑。
随即朝生死簿方向追击而来,栾木强撑着身子飞扑过去,率先将生死簿夺过,万俟彻怒火更甚,他举起灵杖,催动阴力将栾木击溃在地,栾木倒地后凝视来者,手握断世相笑之。
尽管已是手无寸铁,北云容仍旧赶过来护在了栾木身前,此刻的万俟彻双眼血红,半脸扭曲,早已非人样,全然不将他们两人放在眼里。
他徐徐靠近,对准北云容手起刀落,然而就在落云剑触及北云容心口的瞬间,一只巨大的鬼手冲破地面从下而出,将万俟彻给牢牢抓住。
“这是什么?!”
万俟彻拼尽全力挣扎却是丝毫无果,他看向北云容身后的栾木,欲冲来将其砍杀。
“栾木!!把生死簿给我!!!”
栾木将手中生死簿摊开在他眼前,只见最末尾用血墨写着“万俟彻”三字,万俟彻自是明白何意,于是惊愕而视。
“你竟敢擅用职权将我名字写于生死簿之中?!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逆天行事,你也会被制裁的!!”
“那又怎么样?用我一命换人界万千性命,意长兄难道不觉得划算得很?”
万俟彻被其彻底激怒,他疯狂地咆哮嘶吼,声响九重云霄,吵闹了天际却仍是挣脱不开鬼手的束缚,那巨大的鬼手将万俟彻强行拖回地下,同时间地上突生数十条锁链,缠绕在栾木身上紧锁住,北云容见势不妙,夺过旁人手中长剑欲解救栾木,然而长剑尽断也伤害不了铁链一丝一毫。
“北离,你日后若是飞升成了仙,便来无间地狱看我吧。”
栾木咧嘴一笑,说得云淡清风,好似酒局一场,北云容仍旧奋力地劈砍着锁链,然而锁链发出铮铮铁响,不断地把栾木往地下拉回,看着栾木身子一丝丝入了土,他拼尽全力想要阻止,尽管双手被铁链磨破而渗血,却终是未能制止住,他就如此眼睁睁地看着栾木消失在大地之中,北云容愤懑捶地,脑海之中唯有栾木消失前的那一抹笑。
周围阴兵瞬间消散,众人皆是惊愕地放下了手中兵器,天边刚好破晓,兰陵一夜之间死伤无数,栾木消失的瞬间无人出声,皆是静默伫立于原地。
北云容抬眼看见念卿正抱着嚎啕大哭的禄达站在自己前方,念卿怀中的禄达跳了下来,跑到了北云容脚边,眼中挂着珠泪,哑着声音祈求道,“恩公,求你救救判官大人。”
而旁侧不知何时夜巡也来了,他向来不将喜怒显于形色,这一次却是在北云容身边跪了下来,“大人此番作为定是会被打入无间地狱,受尽永生永世的折磨,再无轮回日,还恳请真君与上仙能心慈救救大人。”
北云容凝视于眼前念卿,眼神决绝而又坚毅。
“带我去鬼界。”
“你去了又能如何?他擅用生死簿违抗天命,阴天子也救不了他,你又能做什么?”
“这不是他的错。”
“难道是天命错了?”
“天命让因果循环,逼迫良善者,这就是他的错!”
念卿瞥了眼他们几人,不复发一言,仅仅是负手于身后,转身踱步远去。
第169章
冥府第一殿中,秦广王正坐在殿堂之上俯视下方罪人,而其余九殿坐于旁侧听审,秦广王的六部功曹立于其后左右,殿下围聚着鬼官躬身而候。
栾木与万俟彻被黑白无常二人押跪在殿堂中央,鬼官们窃语嘈杂,秦广王横眉怒目,随即猛然拍断了座椅上的扶手,吓得鬼官们闭嘴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