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祝落掀开毡帘进来,池雨急忙把祝落衣服叠好。
“外面怎么了?”
祝落难得蹙起眉来,“有羊被剖腹穿肠了。”
“是狼吧。”
“但地上留下的并没有狼的脚印,也有可能是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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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决明倏地感觉一股熟悉的燥意从心底里簇拥而上。
不会吧。
他用犬牙咬住自己的虎口,血珠成股的往下渗。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时发作。
燥意不断冲刷着沐决明的四肢百骸,想要喝血的念头很快就占了上风,让他沦为欲念的囚徒。
钟镜和奇怪的看着沐决明,“你怎么了?”
沐决明恶声恶气道:“不用你管!”
“哥”
“哥!”
沐决明跌跌撞撞的走到毡房之外,炽热的黄沙和夺目的阳光让他心底里的燥意更甚。
“沐棠!”
沐决明跪倒在地,吸吮着积在虎口的一小洼血水。
不够
这是他的血,不是沐棠的血。
所有人的血都是腥咸的,只有沐棠,只有沐棠的血是甜的。
沐棠推帘而进,“红绫她说她知道附近有一处干涸的河床生长着寸芸,可以带我们去寻”,他而后又扫了眼垂着头的池雨,“要不要在这儿休息几日?”
池雨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大家。
“我可以!我好了!”
池雨猛的直起身来而后又牵扯到痛处倒抽了几口气。
他推开毡帘,外面热烈的阳光照了他个满怀,眯了下眼,看见了匍匐在地上的沐决明。
池雨揉了揉眼,自己看错了吗?
沐决明?
沐决明也会在地上打滚吗?
“沐决明?他怎么了?”
沐棠心中猝然一顿,再仔细定睛一看,真的是沐决明。
所幸红绫让他们所居的毛毡屋靠后,也并不引人注意。
不会要被发现了吧?
“决明他怎么了?”
祝落也转过头来看着沐棠。
“他...”
沐棠不知如何解释,脑中一片空白。
“哥”
沐决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烈焰熔浆之中,无数他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如焚的业火,焱焱流没在四肢百骸之中,他因体内燥意翻滚而无意识狼狈的缩卷在沙中。
池雨奇怪的看着沐棠,“你不去看看他吗?”
“我...”
沐棠左右为难,难道沐决明,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二人辛辛苦苦保守十几年来的秘密今日就要曝于朗朗青天白日之下了?
“哥!”
沐决明看见沐棠站在不远处费力从沙上爬起,而后如饿狼扑食,也不顾身边还有他人,直接扑了上去。
沐棠面色如纸,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沐决明拱着自己的颈窝。
身边的祝落和池雨二人皆目瞪口张。
这太不似平时的沐决明了。
“又发疯了”,沐棠用手顶着沐决明防止他不断上拱,他好像是在对祝落和池雨二人解释,实际这音量只有他自己一人能听到。
沐棠慌乱把沐决明拉到一无人的荫凉处,而沐决明就和一条狼犬似的,亦步亦趋跟在沐棠身后恨不得整个人都黏上去,或者干脆把他一口吞掉。
沐决明护住沐棠头部把他压在石壁上,先是舔了舔他的脖颈,粗糙的舌面让沐棠想起了猫咪舌上的倒刺,而后沐决明笑着看了看沐棠隐藏在脖颈之下青色的血脉,这种笑不同于往常那种不经意的笑,而是薄唇一抿,露出些邪气。
“哥,我可以吗”
虽然是问句,但沐决明说的却是陈述语气。
沐棠下意识的推了一下沐决明,但这力气相比之下简直就是蚍蜉撼树,反而被沐决明搂在怀中。
犬牙刺破皮肤,血液流失,即便现在火日炙人,沐棠仍觉得如坠冰窟。
“棠哥!”
钟镜和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快点”,沐棠嘴唇煞白,毫无血色。
”知道了,知道了”,沐决明尾音上扬,不自觉的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平息了体内的燥意,立时就从狼犬变成了奶狗。
“棠哥!”
“他要来了!”
沐棠手忙脚乱的推开沐决明,但被沐决明单手扣住。
“最后一口,最后一口”,沐决明附在沐棠耳边,“不会看到的。”
“棠哥,你们——”
下一时钟镜和顺势拔刀而出,刀尖直指沐决明后颈,划出一条细红的血线来。
“你感染寒毒了?”
“没有”,沐棠一边捂住脖颈一边推开沐决明。
“他只是...”
沐棠想不到好的说辞,再怎么说钟镜和也不是春风里的人,这是沐决明的秘密,同时也是春风里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受一份掣肘。
“燥症”
沐决明舔了舔犬牙上的血迹。
沐家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被沐决明如汤沃雪的一样和盘托出,“燥症,病发时如狂犬,唯有饮人血以润。”
“但不是谁的血都可以”,沐决明从怀中拿出常用的止血药,小心谨慎的,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敷在沐棠脖颈的伤口上,即便钟镜和的刀已经架在自己肩上,随时手起刀落就可能人头落地。
“棠哥”,钟镜和的声音有些微抖,“他说的是真的吗?”
沐决明嗤笑一声,“如果是假的,然后便当场杀了我们二人?”
钟镜和把刀收了回来,过了半响才道:“多长时间了?”
“从我出生之时。”
钟镜和不再言语。
“你会替我们保守秘密的”,沐棠看着钟镜和,“对吧。”
钟镜和点了点头。
成堆的羊群被啃食的剖腹挖肠,场面血流如注,实属恐怖,但更恐怖的是这地上并没有留下其他生灵的脚印。
不是狼群所为,那只能是食肉喝血的尸鬼所做,但这尸鬼如何来无影去无踪只食了羊群而没有侵袭常人?
他们之中有人染了寒毒尸变了。
不仅尸变,他的家人还包藏此人,任由他食肉喝血。
整个部落于荒漠深处来回迁徙,寻找草场,除了自己的族人之外皆是渺无人烟,更遑论食肉喝血的尸鬼了,且他们人数众多,挨家挨户找一尸鬼不啻于大海捞针,况且此人藏的了今日,定能藏的了明日,此推论一出犹如沸水入油,人们束手无措,自相惊忧,原本完整的族群也开始四分五裂化为一滩散沙。
在这种情形之下,部落族长的号令形同虚设,人们各行其是,各自为营,慌乱抢夺食物以伺逃跑反而比不上朝天阙深入人心的绝对制压与遏制。
钟镜和看了眼沐决明,沐棠焦虑的拉住沐决明。
沐棠虽知钟镜和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帮他们保守秘密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但他还是生怕出了纰漏。
络腮胡对族长道:“现在怎么办?”
“这么大的血腥之气吸引到尸鬼也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我们要立即迁徙吗?”
族长旁边一人回道:“不,我们还没抓出来这尸鬼是谁,如果带着这尸鬼继续迁徙,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如今天这般。”
“那我们便想办法设计把此人抓出来。”
“说的到轻巧,这几百户毛毡屋,他若想藏,还不能找到千百种藏的方法吗?”
“你说,会不会是红绫带回来那几人?怎么他们五人没来之时相安无事,他们一来就生出事端?”
“可是那几人都是常人...”
“不,还有一人眼上蒙着绸缎,说是有眼疾不便见光。”
“有眼疾”,一人轻哼一声,推开毡帘,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池雨,“说不定绸缎底下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此地不宜久留”,钟镜和对祝落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立时出发。”
确实,池雨情况特殊,多在此地待上一天便生出一天的变数来。
钟镜和找到红绫,红绫面露难色,“现在族长不让我们随意外出...”
“没错”,族长从远走近,“现在任何人都有包庇尸鬼的嫌疑,为了防止这尸鬼滥竽充数混在我们部落之中,谁都不许随意离开。”
“还有你”,族长走到池雨面前,“要是真有眼疾也要验明正身,谁知道是不是红绫一番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恩将仇报,反倒惹上一身腥臊。”
红绫立时快步挡到池雨面前,“族长,这是我带回来的人,若是真出了事我可以..”
“让开”,族长推开红绫,钟镜和拔刀挡在池雨面前。
见刀如见人,整个寂寥境,也只有钟家所佩戴的刀剑为乌金色泽。
族长也并不畏惧,反而用两指捏着刀刃笑了一声,“是,先不说整个寂寥境的恶金都是你们钟家所炼制,你们钟家可担得起我们整个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再者,天高皇帝远,你孤身一人深入荒漠腹地,这里除了我们族人再无他人,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越是窝藏定越是有鬼”,族长掸开钟镜和的乌金雁翎刀,掀开池雨眼部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