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流氓头子撑着墙面摇摇晃晃站起来,道:“有种留下名字!”
谁傻到留下名字啊?
宋青云暗自腹诽,却听江舟大声说:“好啊!”
她吓得连忙拉住少女,“别冲动,他们后面有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江舟示意她放心,继续道:“你听着,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褚留行是也!”
褚留行?不是武道院的师兄吗?
宋青云这回很快明白过来,与江舟相视一笑,赶紧溜了。
翌日清晨,天光微曦,晓月将沉。
商仪从学宫起身,穿过大半个春城,从仙人眠拿到一份热腾的桂花糕,而后折身来到西街,站在小巷口。鸡鸣狗吠,家家户户陆续亮起灯火,炊烟袅袅升起。
江舟哆嗦着冻醒,打着哈欠起床,推门而出。
宋叔蹲在院中,提壶热水,正欲洗漱,“小舟,这么早起来啊?没睡好吗?”
江舟笑眯眯地说:“睡得很好。”
宋叔:“那就好,我还以为是青云抢了你被褥呢,她啊从小睡相不好。”
江舟吸吸发堵的鼻子,只是笑了笑,待洗漱完,就跟宋叔告辞:“叔,我去学宫了。”
宋叔挽留,“吃完早饭再走。”
江舟从门口溜了出去,“有人在等我!”
昨夜商仪说要来找她,她不抱希望,但万一商仪真不计前嫌来了呢?
宋叔大声喊:“那拿几个包子再走啊!”
可少女早已溜得没影。
秋日的清晨有些寒凉,冷风穿过小巷,江舟扯扯身上薄薄衣衫,打个喷嚏,眼圈发红。
昨晚她冻醒数次,与宋青云抢了一夜的被子。没想到宋青云看上去柔柔弱弱,睡梦里抢起被子却这么凶悍,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小巷路口,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风中,衣袂飘飞。
江舟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小跑过去,笑着喊:“商仪!”
商仪弯了弯嘴角,“恩。”
江舟道:“这么早啊,没让你等多久吧。”
商仪摇头,“我也刚来,吃了早饭吗?我买了桂花糕。”
“没呢。”江舟接过热乎乎的桂花糕,开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最爱这个?”
商仪轻声说:“猜的,你喜欢就好。”
江舟咬了几口,问:“你吃过了吗?”
商仪点头。
江舟眨眼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春城刚刚苏醒,沐浴在晨曦中,飞檐青瓦闪着微光。
比起秩序俨然的皇都昆吾,这座名字便带着一丝风情的古城更为慵懒。至辰时,街上店铺大门才次第打开,行人脚步从容,各自去做工读书,生活自得其乐。
卖艺的少年懒懒坐在街头桑树下,兴致来了,便拨一两声琴弦。几位抱着棋子的大爷也走到树下,慢吞吞放置桌椅,开始一天的消遣。
江舟去过许多地方,却最喜欢这座古城,喜欢它慵懒而从容的气度,也喜欢它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她拉着商仪的手,穿过清晨的小巷,跑到花间河边。朝霞映在澄澈河水中,倚河而建的绣楼花窗陆续打开,美丽的女子从中探出头,对着河水梳妆打扮。
这条瑰紫色的河流被脂粉浸染透了,河上升起一片朦胧烟霭,烟霭之中,乌蓬小船缓缓摇来。桨声灯影的花间河,如同一个永不老去的绝色佳人,坐在春城的桃花里,低眉信手半抱琵琶,弹尽千百年来的红颜白骨,兴衰如梦。
江舟与商仪坐在河岸边的青石上。
乌篷船划过平滑如镜的水面,卖桂花的少女立在船头,笑吟吟抛给她们两枝桂花。
无涯学宫几千年春风化雨的教诲,让这座城中的人们都如此善良而慷慨,不吝于把自己的善意与快乐分享给别人。
商仪微微笑了。
她从小羁旅皇都,空有千里封地,却只能作为天子掌控楚地的工具,被困在昆吾。
笼中的鸟儿,有着再鲜亮的翎羽,也是郁郁寡欢的。所以听到逆命侯名字的时候,她就在想,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活得如此肆意潇洒。
江舟偏头,少女向来清冷的眉眼映着朝阳,微微发光。
她抿唇偷笑,悄悄勾住商仪的手,商仪手指轻颤,却没有抽开。
“我很喜欢这里。”江舟轻声道,“所以想带你来看看。”
前生她便想这样做了,可惜那时东海已成一片废墟,花间河上风景不再。
商仪:“很好看。”
江舟嘴角上翘,“真好。”
能够回到十年前,把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献给她的爱人。
商仪笑笑,也说:“真好。”
她不后悔放弃一切来到东海。
王权霸业也好,富贵长生也罢,都不及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和头上灿烂的烟霞。
看完朝霞后,差不多就要到学宫放榜的时辰。
江舟忐忑不安,慌张想到,如果考不上学宫,那岂不是要重读一年?
商仪握紧她的手,“别怕。”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一个小童站在路旁,用力挥舞着手中报刊,大声吆喝:“卖报卖报!她们居然在灵试中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江舟与商仪对视一眼,走到小童前,“买一份报。”
第8章 千手观音
报上详细写记录灵试里两人如何干柴烈火,最后还把江舟说的那句“希望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携手同心共建美好家园”这句话加粗,旁边加上笔者的调侃:“抓住了师妹的手,就以为得到师妹的心,没想到师妹是千手观音。”
江舟眼前发黑,一字一顿咬牙道:“千手观音?”
手猛地攥紧,报纸被灵力震碎,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洒下。
商仪对报童说:“这份报不用再发,我全部买下。”
小报童笑嘻嘻地接过她递来的银钱。
得知这份小报早在城中传开时,商仪走到僻静之所,用偃甲鸟联系暗卫处理好此事,随后安抚江舟:“别怕,过一阵子人们就忘了。”
江舟气得跺脚,“不要让我找到那个信口胡诌的人!”
瞎诌她没事,为什么把商仪说的这么如饥似渴,白白污了广寒君的好名声!
就算没人知道商仪就是广寒君,那也不行!
可她不知事发之后,解说弟子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名,抱着自己的孤本风月话本连夜跑路,早就不在春城。
求生之欲极其强烈。
商仪看少女气呼呼的模样,想到她小小年纪,却被人这样看待,心中生怜,低声道:“若你声名受损,我会对此负责的。”
江舟瞪圆眼睛,立马想答应,话到嘴边,又记起前生。
那时自己用功业权力把商仪绑在身边,只得到了她的人,却没有得到她的心。
她是想接近商仪,但若用这样的方式,同她前生逼婚有什么区别。商仪会真心喜欢自己吗?
商仪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愿意吗?”
江舟摇头,“我们清清白白,为什么要你负责?”
商仪有些失落,“你说得对,不过……”
江舟一拍脑袋,“灵试里还有那么多人帮我们作证呀!谣言肯定不攻自破。”
“……恩。”
江舟又雀跃起来,重新陷入“我能不能上榜”的紧张之中。
无涯学宫坐落东海畔摄山上,松涛万顷,大海无尽。
在山脚下,就能远远望见学宫恢宏古朴的飞檐画廊,还有那尊巨大的圣人雕像。
江舟仰头望着雕像,有些感慨,“圣人姐姐还是这么好看。”
呵,又多出个圣人姐姐。
商仪冷笑,袖下的手攥紧,指尖发白。
经过一番耽误,她们赶到摄山下时,学子会已公布完录取名单。
上榜者自然欢呼雀跃,春风得意,落榜者就愁眉不展,垂头丧气。
放榜日,山下难得热闹非凡,停满了车马轿撵、偃甲木车,学子、家长、侍奉的仆人丫鬟挤在一处,还有小贩挑担吆喝贩卖各色小食。
江舟知道商仪不喜喧哗,“你在这等我,我去看!”
商仪望着嘈杂人群,心里隐隐生出抵触,闻言轻轻点头,“我在松下等你。”
江舟花了很大功夫,才在拥挤人潮中挤出一条道路,来到南院。
南院人声鼎沸,嘈嘈切切,万头攒动,如夕鸦归林。
院中立着一堵丈余的墙,飞檐翘角,墙面朱红颜色被岁月洗濯褪色,蒙上一层灰蒙。
四张竖起的黄纸贴在东墙上。
故而考生上榜,又被笑称作“金榜题名”。
江舟还未开始找自己与商仪的名字,就听见有人在议论。
“嘿,这商仪是哪里冒出来的,三试竟都得了魁首,这是人干的事?”
江舟露出微笑,自豪想道,我家广寒君是瑶池仙子,哪里是你们能比的?
她抬头一看,商仪的名字理所当然高居榜首。
然后就是要看看自己在哪了,江舟搓搓手,正准备仔细看过去,又听人说——
“没想到千手观音居然在榜末,奇怪,”那人定睛一看,惊呼:“她文试一分没得?”
其他人闻言,围过去道:“文试零分也能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