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帮忙烧热水,煮粥,等候指示,温故知的猫就在枕边陪着他,尾巴像母亲的手,让温故知在噩梦发吐时能够握在手里,最后这条尾巴被捏到发皱,事后的一切火都能以一条任性的小喵咪名义发出来,温故知醒来后不得不花大力气哄着这唯一一条重要的小喵咪。
连陪了一夜,甚少合眼的奉先生都不得不排到后面,眼见老男人地位下降,而温故知充耳不闻,带着猫满院子的晃。
奉先生在书房阳台往下看他,单薄夹带作死,冻红的脸蛋上眼珠子灵活地转,对着奉先生笑。
“小傻逼。”
奉先生口型饱满,温故知很明就读出来了,抬手对老男人竖个中指,中指用小喵咪的尾巴替代,但是半当中软了下来,温故知乐呵呵地说:“您——软。”
嘴唇念出被撑满的形状,舌头抵着下唇翘起来,意有所指。奉先生眯起眼,有点火,让他滚。
他蹦了几下,然后回头一记飞吻,奉先生故技重施,快速地关上玻璃门。
温故知暗骂老男人没情调。年轻人,总喜欢用口水糊爱人的嘴唇,克制不住的像个小牲畜——火气旺,就在他唉声叹气穿着凉拖蹲在院子里时,管家奶奶给他送热汤,还有一只体温计。
温故知不想喝,在城就一直被保姆灌汤,“蹲着不方便,我待会进去喝。”
他眨眼,管家奶奶也眨眼,“那给你端个凳子,坐着喝。”
温故知乖乖地站起来,接过碗捏着鼻子全闷了。
奉先生关心温故知,当温故知小声埋怨起这个男人拒吻,管家奶奶会帮点亲,这个年纪差大的,会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还是很严肃地告诉他你不能这么说先生。
“他真的关心你这个孩子。哪次你凑上来先生真的不给你亲的!”
亲了那么久,嘴巴都化了!管家奶奶都晓得,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说是不看,但手指缝隔那么大的,管家奶奶帮着清人。
“知道你最近早晨起来难受,难受到什么都想不起来,难免傻不愣登的,先生就跟我们说你生病啦,让着你一点。他自己也让着你的,帮你一起理下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他人不在,给我们个小本子跟你讲。我这个老太婆年纪噶度了,还要帮侬背书嘞!”
温故知喝着汤,笑眯眯地说:“所以呀,我最爱先生了啊。我想给奉先生一个能够抓住我的东西。”像温妈妈曾经很真心地爱着温勇,两个人交换的戒指。
“什么东西?”管家奶奶没有听清,温故知含着碗口,摇了摇头。
温故知是温妈妈的延伸,在一些人生轨迹上——比如黄粱,都有着不太清醒的时刻,他本该不会因为噩梦憔悴,只是黄粱带给他噩梦、带给他病,搅弄他的情绪,将窒息、停滞和重压涂满温故知的神经,警告他言而无信,于是让他变成小孩,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悬吊在房梁的温妈妈,把他溺在黑色的明月照我渠中,又或者让从天滴落的粘稠铅云浇灌在温故知的头上,变成弯曲的虫钻进耳朵、鼻孔、喉腔还有眼睛粘膜,他缺了块肉、缺了颗牙齿。
他将脖子伸进绳索,挂在树上蹬着腿,睁着眼睛等待肢干的水分蒸发,随着一声雷,他和那亲寺的银杏一起被烧死,烧坏的是他的灵魂也是心脏所在,当他飘荡出来,看见魂体上漏着一个大洞。
他再一次被溺死,与他手牵手的还有那个营养不良,总是穿着皱巴巴的裙子的小女孩。
温故知记得所有噩梦,当他安静地沉睡时,灵魂却在尖叫,因为他们出城的车被淹没的水卷走。
奉先生拍着他的背,可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
银杏树是不是被雷劈了?我的牌子也被烧焦了。
为什么我们不在车上?下雨了,车有没有事。
温故知还告诉奉先生是他发现了温妈妈的尸体。
奉先生在他每一个清晨,都会好好听他说胡言乱语,记忆倒错,然后说你晕倒了,现在是第几天,我们离开城那天的确是下了暴雨,还打雷,差点就出不去了,看上去像是在阻止我们?
奉先生微笑着,问温故知醒了吗?
温故知混混沌沌地醒了,“我醒了。”笑着指责小喵咪不干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接了个吻。
第68章
温故知喜欢上折腾奉先生的房间,尽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回城,这里一时除了打扫,马上就会很长时间地寂寞下来,但是短暂的热闹也好,奉先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温故知病中乱跑,他罗列了一排盆栽吊在阳台上,铅灰色的床单上总是伴着花花绿绿的纸,温故知将它们剪成薄薄的蒲公英,黏在窗帘底部,又从左下方零零散散黏至右上方的窗帘。
奉先生抱着手臂问他这是什么。
温故知说这是飞走的蒲公英啊。奉先生不作声打量他糟糕的剪刀手法。
有一天下午,温故知跟着小喵咪钻进了杂物房,卡在了里面,奉先生开着书房门,觉得不对劲就问怎么没听见他动静?谁都不知道,说出去了吧?花园里?难道躲起来了?一通找,最后听见杂物房有动静,才看到大小两个趴在柜子上,还在往下望进来的人嘞。
温故知抱着猫被奉先生摁头带着给大家道歉,温故知态度好,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杂物间的灰尘会加重他的不适,到了晚上他就浑身发红,不得不暂时搁置回城的日程,继续留在首都养好这一身陪他受罪的皮。
温故知光着脚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或者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咬着嘴巴发呆,他有时候是个纯粹的小恶人,一件事做错了发誓再也不做了,但是永远还有下一件事。大部分时候他不理人,也讨厌别人碰他,好在没有被诟病,奉先生私底下跟人通过气,说小孩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你跟他好好说话,他会回你的。
当被管家奶奶提醒不能光着脚踩凉地板的时候,他笑着说好,但是话锋一转,他跟管家奶奶说为什么要我为地板凉让步,不能让地板为我的脚暖让步呢?
管家奶奶眉也不抖,嘿哟一声索性就坐在温故知面前的椅子上,慈祥地招手:“来,奶奶跟你说说话。”
温故知说好啊,坐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听她心平气和地科普了一顿寒从脚底来的起源、案例、预防。温故知满口嗯嗯嗯,也像模像样似的点头。
奉先生下楼时就看到两个人凑近了在说话,没有管,经过温故知背后,摸了一下他的后颈,径直去到了隔壁的茶歇房。
茶歇的帘子敞着,奉先生安静地听了一会在壶体打转的水声和沸泡,在尖叫起来那刻,立马关了电磁,提着水壶把手将水缓慢地注入三个小瓷杯里,滚水在瓷杯里依次在杯体热了一圈,奉先生转着手腕,最后一滴也不撒轻轻放回了料理台。他站在那,等着第二波水秘密地在高温下滚开,热情激烈冒出泡泡,泡泡里混杂着两个人的对话——我说的没错吧。是的啊。你觉得怎么样?奶奶真好。别说我好。
一段有来有往的对话,温故知装模作样得令人无聊,奉先生弹着手指,让敲击声、水声和空气里的尘埃交叉撞击。
“可是奶奶,您不喜欢我了吗?”
管家奶奶没有回他,奉先生彻底关了电磁,温故知又问了一次奶奶,喜不喜欢我咯?
他的声音故意变得像一只小猫左顾右盼,等着对方晕头转向,字符长出弯曲的尾巴,轻快地跳到管家奶奶的肩膀上龇牙咧嘴,又猛地往旁弹起来,跳了猛高,落到另一边的肩膀,一下子拱起背,甩着尾巴,张着嘴在耳边狂喊喜不喜欢我,一串喜不喜欢我长着翅膀在耳朵里进进出出。老年人真的需要一根痒痒挠,来抓抓吵得发痒的耳朵,也是料不到温故知能拐弯抹角地拒绝。
老男人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通常是话里有话胡搅蛮缠,今天的对话可以命名为一个小王八蛋得寸进尺的典例。他端着茶水,照着温故知后脑勺拍了下去,温故知捂着脑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一直没有出来。
晚寝,奉先生才上楼去看他,温故知左手一直攥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夜里盯着人,“我妈都没这么打我。”
奉先生挑眉:“我那是打?”
“怎么不是?”温故知一瞬挺直了背,奉先生说我那不叫打,叫揉。他抬手往小孩被拍的位置轻轻揉了几下,温故知哼起来,奉先生捏着他下巴,左右晃了一下,问:“怎么一天到晚只在家里几个地方晃,不出去看看吗?”
“我想回家。”
“有我陪着也不行?”
温故知撇嘴,侧过头说不行。奉先生又将他脸摆正,拇指摩挲着嘴唇,那上面新的口子不断出现,他使劲摁了一下新口子,红印印的血迹显出来,手指卷了一下舌头,舌头也有点咬过的痕迹,奉先生叹气:“你要我做什么吗?”
“那您安慰安慰我。”他嘟起嘴,老男人弯腰亲了上去,两片唇漉湿湿的,很好地被玩了一通。温故知贴着不离开,奉先生只好随着挪到床上,慢慢梳理着他背后一条僵持紧张的骨头,支撑了他大半的能量来应对这个讨厌的首都,渐渐瞌睡起来,奉先生感觉得到手底下人肌肉放松,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