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熟悉的关系在温勇眼前消失——取而代之是温故知与黑裙子的关系,光脚踩在一层白色绸缎上,依靠在与他耳语的黄粱怀中,黄粱慢慢地给他的脖子缠上各种报道、孩子们的玩具,缠成一股绳,从黄粱的喉咙发出温妈妈旖旎的嗓音。它的嗓音穿透舞台,在背后的幕布上张开双手,伸出枯瘦的黑影,它发出温柔的歌声,让黑影慢慢伸出手指,最后完全包裹住温故知,和黑裙子融合在一起,在一根细绳上吊着,吊进人的瞳孔里轻轻旋转。
细绳上的身影晃动着,突然伸了一把剪刀将绳子剪断,咚的一声,舞台上温妈妈的生命到此结束。
十几年前,十二岁的温尔新在二楼发现悬吊在房间里的温妈妈,颈骨完全折断,窗外正下着飞絮和泡泡,所有人在那用网兜兜泡泡吃,尖叫逃跑,防止飞絮的报复,这些声音正好盖住了她的尖叫声。
温尔新闭上眼,合上最后一本日记本,剔除掉舞台倒着的身影和春日眼睛里旋转的脚,耳边的水声渐大,她睁开眼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缓缓下降的幕布遮住温故知的脚,会场的灯猛地亮起,照亮每个人的表情,温勇回头正瞪着眼睛抓着温尔新,每个人都在那窃窃私语,温阿姨带着奇异的眼泪回头看向她,最后朝她轻轻地点头,跟随着人流排队出场。她在队伍末看到了金雅,金雅向她复杂地侧了下头,但很快阿元就找到她,在她身旁红着眼睛,阿元问她这是假的吧?
温尔新说为什么是假的。
阿元坐了会站起身,低头说原来都是骗我的。爱情故事破灭在三分之一处就没有了爱情的配乐,男主人公也是独自沾沾自喜已久。
温勇质问温尔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爸爸呢?你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假故事呢?
就好像温妈妈其实很少去怀念温勇,但是在温勇看来一切都是应该是值得怀念的,包括他们的爱情,“你一点也不像你妈妈,你妈妈会这么狠的对我吗?”
“妈妈已经死了。我把她放下来,我摸到她尸体,她的头断了,无论我怎么摇她,都软趴趴的。”深深折下去,安静地闭着眼,喉管再也无法在仰头时进行有力的拉扯,“也许您能去坟墓里问她——你是不是爱我,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我。你是不是为了我死的。”
“你不用一直提醒我你妈妈死了!我当然知道她死了!”
温勇整个人佝偻蜷缩,脸埋在手心里,有一天早上,他醒来发现晚上做梦居然哭了,他感到很奇怪,但是很快温心就敲门扑进来叫着爸爸,于是温勇就什么都不记得抱起孩子,用地毯上散乱的玩具逗温心,一直逛到下午,才在老保姆和老太太的悄悄话中知道温妈妈死了。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一个人回了房,伤心地哭了一番。而当他母亲端着碗,笑着问他你眼睛怎么了。温勇在看向老太太的过程中鼓起勇气,当他准备开口时,立马捕捉到老太太眉上挑的举动。最后温勇安静地回复母亲是眼睛痒。
“你真的理解爸爸吗?”温勇再次满心期待,老太太要温勇离开温妈妈和他自己的家庭,但是他发誓他永远爱着温妈妈和他们的孩子,他每天都在缅怀温妈妈,信奉爱情永生。但是温尔新却也要温勇离开,告诉他其实温妈妈并不再想念你了。
温尔新什么都没回应,描着日记本的边沿,轻轻让薄薄的纸片像锯子一般锯着手指腹,叹口气告诉他弟弟刚才晕过去了,最近他一直在生病,他和妈妈一模一样,我爱他们远远胜过爱您,爸爸。
温勇直视着女儿,女儿染着一头红色头发,就像他陪产时胎儿身上的血丝,婴儿生下来身上沾着的血并没有老太太生他的时候血崩般多,但足够他将两个颜色结合,昏昏沉沉地说道:“你跟我妈真像。所以才这样对我。”
第67章
有一天早晨,当温故知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温妈妈坐在他的床边,温妈妈总是立刻对刚醒的孩子送上微笑,5岁的温故知故意卷了被子,然后往床里面爬了一下,温妈妈压着裙子躺了上去,侧着身问:“怎么还不起床啊?”
温故知包着自己只露出颗脑袋,一只手在温妈妈脸上乱糊,停在眼睛上,好奇地问她你今天的眼睛怎么不红了?
温妈妈说因为伤心了才会红眼睛。
“那今天你不伤心啦?”
“因为今天搬家,你和姐姐要跟妈妈一起,妈妈当然开心了。”
温故知眯起眼,打了个哈欠,明显没有睡足,迷糊地问:“搬去哪?”
“搬回城,你还记得吗?”
温故知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在那打碎了一个花瓶,割伤了脚,他坐地板上掰着脚左看右看,终于对着流血伤口嚎啕大哭,嚎得两层楼高,最后爸爸妈妈急匆匆地赶下楼一边问他怎么了,一边把他抱起来在怀里呼呼,他一路指着花瓶,又指着自己伤口,抬头看看温妈妈,对温勇打了个鼻涕泡,开始了新的一轮嘶吼。
温尔新捂着耳朵说他是个小怪物,朝着哭嚎的温故知尖叫:“我要把你挂在树上,给别人带走!”
温故知这秒在温妈妈怀里、温勇的鬼脸下使劲扭着撒赖,下秒耳朵一竖,还顾得上他姐姐的讽刺,拽住温尔新的辫子,一用力,两个人滚在地毯上嗷嗷叫着打了起来,温故知给温尔新糊了一脸的血,温尔新扯了温故知一嘴的口水和鼻涕泡,最后地毯洗了,两个人被拎到医院去,在医院的墙壁那罚站思过,姐弟背后是被医生训的温勇以及在那生气的温妈妈。
戴着和平阿鸣护士帽的女孩、男孩们一排一排,鲜嫩的年纪像只小鸟,经过姐弟时捂着嘴吃吃发笑,他们两个即便在医院被罚站,还不忘用手指打架,你来我往地以手指为剑,手掌为骑士,嘴里嘟囔起声音假装是号角,背着温妈妈又大了一通。
两个小孩就这么出名了,在他们这被训的家长也少见,尤其是恩恩爱爱的。这对温故知来说,虽然狼狈,但是难忘,所以他才问起温妈妈我们搬家,那爸爸呢?爸爸去哪了?
温妈妈却打开车窗,“你看那。”那有一株巨大的春树,赤膊的浇花人正在照顾它,作为城之母它埋藏在泥土以下的根茎牢牢抓握着这里人们的双脚,以便他们一直踏实、堂堂正正地踩着这里的土地。
春树随风送给温故知一朵巨大的,和脸差不多大的花,温尔新得到了一片叶子,下车时温尔新将叶子翻倒,踮脚举在温妈妈和温故知的头上,温故知只安静待了一会,就顶着花滑稽地往前蹦蹦跳跳。
他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没有停下过,刚出生就比别人会动,可是后来就习惯安静下来,偶尔仔细观察才发现从栏杆伸出的腿还会不安分地晃荡,以至于经常将笔、纸踹到井里,虽然会被吐出来弹回脸上。现在他不会将腿伸出栏杆,而是晃到奉先生的肚子上,奉先生会撩起他的汗衫,摸摸出汗的背,温故知会安静一会,到了早上醒来时,他需要安静地将满溢重复的噩梦清除出去,又很不幸地被冬日出没的蒲公英撞上,那株蒲公英好像认得温故知,故意似的让人患上了高热不退的蒲公英症。
曾经在研究人员的高倍镜下,蒲公英那一株一株毛茸茸的形状衔着人的情感,就像是一个情感发生器一般,十分具有排他性和独特性,把一株株量身打造的悲伤和怀疑或者别的什么,短暂地使病人的心理病了。
有趣的是,有人发现蒲公英症只能自愈,一部分人会不断地患上蒲公英症,又有一部分人自愈完成后就有了强大的免疫力。
温故知说自己是第一次患上这种病,早春的时候他嘲笑奉先生的桃花症,深冬就换了他奄奄成了一只滩猫,只能和他的宝贝猫抱在一起打滚。
他问猫你爱不爱我,猫低头清理羊绒线制的皮毛,还算宽容地让温故知骚扰,尾巴轻轻地晃来晃去。
外面下着雪,奉先生坐在沙发上,在那看温故知眼睛跟随着猫的尾巴,过了会,奉先生小声问温故知你在干什么?
温故知停止了跟随的动作,想了一会说:“我觉得我想做一只猫。”
“一只猫?”
温故知翻了一下身,不小心把猫压在了身下,猫不客气的抓了一下他,当然啦,一双毛线织出来猫爪子哪里会抓痛人呢。
“因为这样就没人要跟一只小喵咪讲道理了。”
“你真可爱。”奉先生笑着说,大概是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夸奖温故知,温故知歪了下脑袋,爬起来亲了一口老男人眼角的细纹。
他说奉先生,我真爱你啊。
这话在到了首都后,温故知也挂在嘴边,嘴唇上出现他发烫的伤疤,皆是他犯了癖咬坏的,有时候说着话就冒出血珠,奉先生一手抽出餐巾纸给他止血,另一只手抚着他的后颈,温故知的后颈对疼痛敏感,会控制不住地收缩一下,奉先生不在意地观察了许久,会帮他放一只手安慰。
奉先生家里的人也开始担心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上次来不好了很多,晚上还好好的和奉先生一块出门,要人在后面追着多穿一件衣服,回来却是被抱着回来,一摸手都是热汗,眼见奉先生急匆匆把人抱回房间,别的人只好问跟着的秘书,秘书说会场的事结束后出来就这样了,好像直接扑通倒地,没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