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中讲出的才无趣。”
“可我想听。”殷烈翻了个身,趴在舟上。
他的脚踝洁白如玉,透着股迷人的修长与力道,像是随时都可爆发,线条极美又极野性。
崇修仙人只想感叹他在某些方面长得真是和殷王像了九成,只是殷王从不做这种动作。
“晋家在沃山之上,沃山不沃,上面什么都没有,无树无草,无花鸟鱼虫,无灵气,亦无春夏秋冬四时,只有无尽荒芜,但沃山不大,顶处尖峭,再往上,有云气缭绕,不知天势几何。”
“晋家的东西都这般起名吗?听松堂不能听松,因一听松被囚住的灵气便不稳了。沃山也不沃,只有荒芜。”殷烈百无聊赖地荡了下水。
离了修仙之会,崇修仙人就感觉殷烈活了起来,明明被他爹殷王说了后,殷烈神情很是不对了一番。
“有些是这般起名的,大多都是晋侯献时的名,听闻他喜欢如此。”晋侯献是晋家先祖。
殷烈托着头,“我知道晋侯献,他是叔夺侄位得来的晋家。”却是晋家除晋仇外最出名的人物,他雄心壮志,不光夺了侄子的晋家,更是仗着殷王阏商年弱起了替代殷王的心,赵魏还有以前的郑地就是他在时从晋地分出的。
狼子野心,天下皆知。
要不是晋侯献铺好的局,晋仇也难以顺利地攻入殷地。怪他爹灭晋地,你晋地心怀不愧,犯上作乱的心摆在那儿,不灭你灭谁。现在倒要说起殷王是无道之君,乱杀忠臣了。
殷烈不屑地撇了下嘴。
崇修仙人知道说晋侯献就离不开那些关于殷地的事,但那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他不愿细讲,就使舟行地快了些,眨眼间便到了沃山之上。
沃山比他说的好很多,看上去也不是太荒,就是没有人间意。
将手放在结界上,晋家结界洞开。
殷烈看着他开结界的方式,眯了下
“却是认主,但目前只有一个主。”崇修仙人道,他走进结界内。
殷烈随他走进,“能加上我吗?”他问,随后又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我自己也能破开,出了事怪到我身上便不好了。”
崇修仙人沉默不语,他领着殷烈往里走,童子看见了他们,俱是一副欣喜的样子。
“主上回来了!”清脆的声音飘出,那些衣着宽袍的修士出来的又急又欣喜,连衣上松柏的枝都颤抖着。
崇修仙人发现殷烈往自己身旁凑了凑。
“我带你去燮宫,顺着云阶上去便可,先休息一晚,待精神好些,再来认识这里的人。”燮宫离这里极远,凡人恐怕要走上几月才到,但他们是修士,到那里不过转眼的时间,又是从云阶上走,极为方便。
殷烈却不为所动,他对那些突然出现的人毫无兴趣,只是看着几只落在亭台上的蓑羽鹤,踩在云雾中,头顶的羽被夕阳照得发红。
于是他呆住了,“想坐在鹤上去。”
“鹤从没有载过人的。”长相娇嫩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主上要他们对带来的人好,但这人的秉性他们还不知道,此刻听他说要坐鹤就有些紧张,又不敢劝。
殷烈歪头,冲那姑娘弯了弯眼,那小姑娘的脸上生了片红晕,撇过头去不敢看他这边了,其他童子也不再说话,想必是未看见过殷烈这种人。
“我很轻的,不会用力。”殷烈冲崇修仙人道。
崇修仙人直想叹气,他平日并不曾与殷烈这种人打交道,对于放浪形骸之人更是不喜。
可对殷烈,他偏偏厌恶不起来。
只是也不想将殷烈宠坏。
“鹤如同意你上,你便上吧。”
他方讲完,殷烈便动了,跨过层层溪水,来到亭中,殷烈往周围望了望,似乎对一切都极为好奇,他踩到烟雾中,鼓起嘴,学鹤的声音鸣了一声。
学的不是很像,听见他这声的童子们都含蓄地笑了。
殷烈对此并不介意,他脸上一派凝重,显得有些冷硬,却是又学鹤叫了一声。声音与他的脸形成了极大反差。
此鹤的身形在鹤中算是最小的,这种亭阁并不适合蓑羽鹤的生长,只是因灵气充足才不致使它们离开。
见殷烈学它们叫,其中一鹤突然朝殷烈直冲过来,势如飞箭,不偏不倚。殷烈不躲,他只是看着,眼中是一片灰蓝。
雾气飞腾,水珠溅落,那鹤立到殷烈面前,细长的脚隐在烟雾中,叼了下殷烈的玄衣。
一下未叼起就又叼一下,直到那衣衫撕开道口子。
它见不可,就用喙啄着自己背部的羽,示意殷烈上来。
“当真稀奇,竟是答应了。”童子们小声的嘀咕着。
蓑羽鹤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便看他们一眼,童子们便冲蓑羽鹤笑笑。
鹤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用那朱红色的眼看殷烈。
殷烈大声笑了,抱起蓑羽鹤冲到了崇修仙人身旁,“它准是喜欢我。”
“是喜欢他的,主上多看看。”
“嗯嗯,不喜欢不会亲近的。”童子们都在旁说。
他们没问殷烈的玄衣是否与殷地有关,只是跟着殷烈一起笑。
崇修仙人对这些小辈的笑往往有些不懂,但他心中并无不喜。
第21章 晋家深处(六)
“不要沉迷于此,天晚了,该去燮宫。”崇修仙人对抱着蓑羽鹤的殷烈道。
殷烈不笑了,他摸了下蓑羽鹤顶上那颜色有异于他地的羽,“燮宫很有趣吗?在哪处住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殷烈此话说出,不等崇修仙人回答,童子们便急了。
“晋家的灵气都是以燮宫为中心的,那里灵气比这里足,到处都是甜的,清新的甜。”
“还有好多书,天下的书都能在燮宫找到一份。”
“我们都想去那里的,千万不要拒绝,那里有可多可多的水,松树,还有高九十九丈的燮宫,光是想想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便使人欣喜。”
“对,触手便能握住云!”
“……”
童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殷烈不住燮宫。
殷烈将鹤放下了,那蓑羽鹤生着朱红的眼,直勾勾地看殷烈,末了在着地时啄了啄殷烈的衣衫。
“你们不希望我在此处多待,反而希望我去燮宫?难不成是不喜欢我。”,殷烈又笑了,笑得同晚风一般,温暖而带些寒意,所过之处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只想将此捉住让它多停留片刻。
崇修仙人默不作声,他那张肃穆甚至带些威严的脸与童子们的小红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喜欢的,越是喜欢越想那个人过得好。”
“去过燮宫就不会再流连于这亭子了,要是骗你此处好,将你留下。等你在这处腻了,又望见燮宫,恐怕会恼怒于我们的欺骗,到时就不会正眼看我们了。”
童子们围成一团,看看殷烈,又看看崇修仙人,样子越来越瑟缩。
只是又道:“去过燮宫再回来也不迟。”
望见高山后再回平原,与原本就身处平原是两种滋味,童子们猜不准殷烈的身份,不知他本就是从殷地最高处下来的,自然也就想让他看得更远,或许就算知道他是殷王之子,殷地的最高处与晋地的最高处也是不一般的。
殷烈并不问这帮人为何头次见面便如此待他,这种事他经历的太多,只要不诚心找麻烦,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世间大多数人都会喜欢他。
“燮宫离此并不远,
童子们闻言都点头,宛如小鸡啄粟般。
只有崇修仙人站立着,与他们格格不入。
“平日多打坐,遇事记得沉稳些。”
他讲完此话便转身,顺着云阶往前走。童子们都缩着头,偶尔看向崇修仙人的目光却还是仰慕的,与看殷烈时的羞涩完全不同。
殷烈显然注意到了,他跟在崇修仙人的后面,上了云阶。
这里除了他俩再无别人,云阶越来越高,云下的松树却像是要扎破云势般往上伸展着,那些长了千年的松针如一把把褐色的匕首,混在云雾的飘渺中。
在天完全黑下来的那一刻,他们到了燮宫。
高九十九丈的燮宫,外围是涓涓的溪水,宫前是松针凝成的图册。
“我住哪儿?”殷烈站在燮宫下,看九十九丈高,有九十九层的燮宫。
崇修仙人推开燮宫那道厚重的铜门,“第九十八层,如是不喜,可换,除九十九层外都可随意住。”
燮宫本身并不是住人的地方,但除了燮宫,崇修仙人不准备让殷烈住在他地,殷烈年纪还小,正是修行的时候,越是灵气足的地方对修行越好,燮宫无疑是最合适的。
且这里人烟稀少,普通弟子难以入内,算是个幽静的地方。
“为何不能住在九十九层,那里有什么?”殷烈已开始往上走,看样子就算崇修仙人不回答,他也要上九十九层看看。
“那里有结界,你去不得。”
“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还设结界。”
“燮宫本就不是常人能来的,你来此未遇见一人已该知道这点。如此,不能来的地方有个不能去的九十九层,也无什么可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