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着,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走了大半的热气。
他扬起脖子轻笑一声。秦愈的唇离开皮肤,闻声抬眼,挺拔的鼻翼上滑落一滴晶莹汗珠,直接掉在早就被汗水濡湿的皮肤上。
他问他。
笑什么。
想不想知道我前男友是什么样子的人?
葛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料到秦愈会有什么反应,或许是暴怒或许是失望,这两种他都没见过,他却没料到那人竟然默不作声地,起身直接将自己翻了个面。
整张脸彻底埋入被褥里,秦愈俯下身直接将葛鄞的双手紧紧束缚住,另外一只手往身体与被褥接触的地方探去。
“你再提他一句?”
秦愈心里明白葛鄞再没有留恋从前的意思,因而并不太计较,在这场没有对手的战役里,他已经是彻底的赢家。但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那个人,谁不会嫉妒呢?
脆弱的脖子被一口咬着,葛鄞不禁闷哼出声,疼痛与愉悦感交错,电流从尾椎骨那里往上爬,他感觉自己半个身体都麻了。
能呼吸吗?
兴许是担心葛鄞喘不过气,秦愈还是问了一句,即使心里非常地不满,他还是不能狠下心。万一过头,把人捂着捂着捂没了怎么办?
“啊,他这个人和你有点像,”葛鄞闭上眼,有气无力说道。“话都很多——”
“……”
这次秦愈直接把他的嘴捂住了。
第89章 神诀之上
蓝帽子伫立风中,他身侧自然垂下的双手湿润且黏腻,似乎曾经在什么东西里搅动过,透明的粘液拉成丝,缓慢地从指间落到地上。
他侧帽与立在黑暗中的人对视,轻轻点点头。
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在衣服上蹭了蹭,伸出手去,哪还有半分受伤虚弱的神色,“报酬多久支付?你要知道,我们在你这儿逗留这些时日,已经错过了多少订单。”
风轻云淡,这是个晴朗的月夜,虫鸣此起彼伏彻夜响尽。
“商人可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也是做生意的,就别为难我们这些穷鬼了。”他耸耸肩,看上去似乎全是被迫而为,落得一身轻松。
终于得到了回应,阿尔弗雷德,现在的他看上去就与常人无异,但是无人知晓在树荫里的另外半张脸,是怎样的可怖。
“伊莲恩还在这个房子里一天,我就不会给你们剩下的报酬。”
阿尔从黑暗中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弯腰拾起并戴上那副灰色手套。“而且,你们没有好好保护她!而是!——”
这个声音忽而又弱下去,那一瞬间,他变得苍老了许多。
“就看着她从那里掉下去,哪怕一个人……一个人过去,她都不会死!”
“但是唯有这个办法,而且对于爱弥雅,这算是一种解脱。”蓝帽子从容而道,“你也期望已久不是吗?灰手套先生和红围巾小姐的故事要有一个完美结局,那就不得不做出牺牲。既然裂缝已经出现了,无法修补,那就顺其自然。在阴间团聚也是好的。”
阿尔沉默半晌,应该是默认了他的这番屁话,他眉头紧皱往那栋小楼墙脚看去。
月色温柔,那里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阿尔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郑重其事又不乏温和道:
“去吧。”
只见那个小小的影子蹲下,然后有什么从后背上钻出来,逐渐成为一个成年人体型大小的轮廓。然后那个轮廓从墙体里走了出来,一道水痕首先显现,其后粘稠之物从中挤了出来,就好似有一个人在墙里用力挤压。
一团一团金色透亮的糖浆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汇聚成一个糖人。
得到了指示,爱弥雅的灵魂摇晃着慢慢腾腾往树林里走去。
阿尔叹了一口气说:“从那一刻起,她就是自由的了。爱弥雅一直活在外人憎恶的眼光和伊莲恩的恐惧之下,如果我还抓着她不放,我就不配叫做一个父亲。”
蓝帽子看着这一切,摇摇头:“我简直不知道你让她出来做什么,伊莲恩还在寻找她,爱弥雅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要是让伊莲恩发现了她——”
“不会的。”阿尔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和方才看向爱弥雅的眼神截然不同:“我不会让那个女人离开这个房子。”
暗处的玻璃窗内,秦愈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等到那父女一前一后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蓝帽子一人站在原地,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秦愈放下窗帘,他朝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葛鄞道:“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爱弥雅原本身体里就有一个寄住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好像形容有些不妥当:“应该是她身体里一直都有两个灵魂,一个是真实的人类,另外一个就是那个糖人。”
葛鄞只问:“钥匙在身上吧?”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秦愈嗯了一声,葛鄞重重吐出一口气:“现在就走。”
秦愈也是这么想的,蓝帽子和阿尔的目的很明确了,他们当时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东西,而现在难保秦愈和葛鄞是不是成为了谁的工具。
听蓝帽子的语气,这俩人应该是同时接了阿尔和伊莲恩的单子,不过两夫妇都不知道而已。爱弥雅的灵魂被某人困在了这里,看起来十有八/九是蓝帽子在从中作梗。
如果没有猜错,阿尔手里一定有蓝帽子想要且只有他有的东西,这才会叫双方不肯就此结束一切。
在鬼影与玩家两头盘算,不过他想把秦愈和葛鄞当枪使,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伊莲恩能侵占爱弥雅躯体的原因,上去一看便知。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说走就走。
秦愈轻轻掩上门,四顾周围确定无人,这才朝着楼梯走去。
“他说要想离开这个地方,要做什么来着?”
葛鄞定定看着他,道:“服从。”
秦愈问:“你愿意吗?”
“当然不。”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愈点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上了楼梯。年久失修的木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昏暗的壁灯在墙上照亮前方的路,再往上走就是阁楼的位置了。
蓝帽子口中的报酬,更加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与怀疑,如果仅仅是金钱,阿尔大可不必如此紧追不放,蓝帽子也没有理由一直跟随到底。
再看他和白帽子之前来劝说秦愈和葛鄞帮忙的时候,提的什么条件,那个报酬有多丰厚不言而喻。
“可是他又没说,不能悄悄进去。”秦愈思来想去,的确是这个道理,“蓝帽子越过神诀干扰生者们的行动与生死,本就超出了界线,难道到现在我们还要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别忘了我们才是玩家……虽然玩家都是被玩的那个。”
葛鄞走了两步停下来:“但是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秦愈语塞:“……所以,我们要做不一样的生者。活到最后,才是这两个字的真正意义所在。”
若有所思颔首,葛鄞停在了阁楼门外,回身向他伸出手。
秦愈一见,没多想,笑嘻嘻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十指相扣。似乎还嫌不够,又抬起手,在那手背上亲了一口。
“……”
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葛鄞皱眉低语:“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
秦愈看着,有些茫然:“嗯?”
他想了想会不会是刚刚太过用力,他一时忘了分寸,又关切问道:“是不舒服?手腕疼?还是——”
“没有!”
剩下的话被一把打断,青筋突突跳着,葛鄞压着眉毛:“我是让你把钥匙拿出来。”
“啊,对。”秦愈先是一怔,随后咳了两声道:“钥匙,钥匙。”
面色不改把钥匙拿出来,临到门前,葛鄞改了主意,他后退一步把地方腾出来:“算了,你来开。”
秦愈点点头同意了,眼前这道门看上去有别于其他房门,十分古旧而且沉重厚实。连带着那把锁,也是样式十分古老的旧锁了,由于生了锈,锁芯变形了。
变形程度不大,但是开这把锁仍然需要点时间。
“你不适合谈恋爱是真的。”葛鄞在身后感慨道,似乎百般无奈。
“那也得分情况不是吗?除了你,你看我还会在谁面前这个样子?”
葛鄞轻哼:“那谁知道。”
钥匙成功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秦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他天天感觉不好,在这里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是此刻那种感觉比以往还有强烈,好似那门后的东西是绝对不可亵渎、不可侵犯、不可暴露于外人面前的东西一样。
看样子葛鄞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对劲,他照常一样锁眉严肃地看着秦愈的动作,只是在秦愈动作微微迟疑那一刻,他抬头眼神流露出一丝疑惑。
秦愈将锁扣打开,没有取下来,而是问:“要是我们走错了这一步,结果比之前还糟糕,怎么办?”
“那就别开了。”葛鄞不由分说一把按住秦愈的手,从回到这里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秦愈的所言所行:“我们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