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玩笑。”秦愈笑了笑,这是个很好用的掩饰借口,虽然特别容易得罪人。
葛鄞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玩笑,他冷声说:“我不介意现在就将时间指针拨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头再来,及时止损。”
“我介意!”
秦愈惊得冷汗都出来了,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与不安一下被驱散,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们付出的努力可不能付诸东流,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手心冒汗,终于还是不顾一切,推开了那扇门。
神诀在这一刻惊醒,他惊觉自己居然在此时睡着,一点防备都没有。
四周安静无比,有那么一刻神诀自问他在哪里?
这里不是哪里,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他处在一片虚空之中,然后大意地睡着了。
待神智清晰后,他抬起手,将手臂从宽大的袍子里露出。从未将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示人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些丑陋无比的咒纹,像是树根一样,牢牢扎根在他身体乃至灵魂。
谁也不知道这具身体之下,他的真正面目……什么神明,其实也不过是被更为强大的存在诅咒了的人。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很少笑,因为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感到欣然的事情。但是此刻,神诀是真真正正感到喜悦,好似被春雨洗刷过后的田野,没有什么让人厌烦的东西碍眼。
指肚按在手腕,数到手肘的位置停下,那些黑色纹记消失了不少。神诀很高兴,随着生者的不断探索,这些束缚着他灵魂自由的诅咒,也在慢慢减少。
“只要,留住他们两个……”他喃喃自语,不可遏制的喜悦,“再过不久,我就该回到现实世界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目所能及的前方,有一道光。神诀逐渐收声,眯起眼,将手臂藏回去。
瞳孔微缩,笑容定格在脸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那是只有神诀才能听到的声音。
神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耳中嗡嗡作响,那一瞬间,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陷入了哪个幻象里。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神诀,宛如被抽筋拔骨,天雷一击,直直劈向颅顶。
“您说……不干涉?”
雨点像是鼓点一样有节奏地落在地上,这里本没有地面,神诀也没有出手,但是他站在柔软度土地上总不能是假的。只有一个可能,是比他力量更为强大的神明出现了。
只有在他面前,神诀才会露怯,那是来自被力量和恐惧压制的卑下。
他站在原地,听着那些话语,大多是对自己的批评,不禁自惭形秽。好像有一张网从头顶落下笼罩着神诀,咒纹散发出恐惧与怨气,震慑着他,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比人强大的是神,而比神更强大的,是上一个神。
“我知道了。”最后,神诀木然道:“这个不可取的办法,我不会干扰他们的。您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诀,但是没有办法,我已经是了。”
第90章 酒鬼
叫人大失所望的是门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杂物间,地上的灰尘堆积了很多年的样子。他首先往上看,微弱的月光从天窗落下,勉强能让人看清整个阁楼内部。
那些流苏,就在她头顶不到一米的位置,门开时带动的空气流动,让它们轻轻摇晃。
“要我看这儿没有什么奇怪的,你说呢?蓝帽子是不是在唬我们?”秦愈松了一口气。
但是葛鄞踏进门内,四顾一番后很快锁定了这里的特殊之处。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某处,秦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未发现什么。
“有什么吗?”
葛鄞指着那一块空地,笃定道:“颜色不对。”
秦愈侧身看去,这阁楼的确与其他地方的材料不一样,但是单从这一个地方,并不能个代表这整片地方的奇特之处。
非常陈旧的木头地板,毛糙的边缘已经翘起,铆钉都冒了头出来,一个不注意踢上去摔个狗吃屎是肯定的。
怎么不对?他问。
葛鄞走过去,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明显的脚印。他蹲下身,也不在意,用手去擦地板,这才叫秦愈发现不同之处。
秦愈一直以为自己色感不错,但是在受过更严谨训练的人面前,他还是不得不服,葛鄞在这方面的确在行。灰尘盖住的地方,浅浅的一块,和旁边的区域界限分明,不是留下的水渍,就是这里曾经有什么东西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秦愈也凑过去,偏着头看,越发觉得这一片污渍诡异。
“像是一个人,躺着,四肢放在身体两侧。”他双手比划着,皱着眉毛:“但是比例不太对,就这脖子吧,怎么这么长。”
他说的一点没错,那个痕迹很像是一个瘦长的人影,但是身高大小都不符合三口之家的其中任何一个。
鬼影?那也不对,鬼影肩膀以上还是符合人体比例的,而这一具只有脖子变形,本应该是脖颈的地方,就像是被人拉扯过,脑袋离肩万里。
“轮廓很清晰,但是多了点东西。”葛鄞又擦了一遍,他接过来秦愈递过去的帕子,手指点着人影的肩膀部分道:“如果是衣服,压不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秦愈若有所思:“”
人影的两肩凸起,无法辨认出是什么形状。
就在他们努力辨认的时候,身后一阵叫人汗毛直立的声音响起,门竟然自己关上了,锁关弹了出来,彻底将他们锁在了里面。
葛鄞在门慢慢合上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两步疾冲至门口,但是还是没来得及抓住门把手。
“把那块污渍擦掉。”
一个声音,听不出男女,甚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它给出指令,似乎是离开这个房间的必要因素。
秦愈并没有去考虑是否要遵从,因为此时他才发现,那个始终笼罩在心头的不安源头在头顶现身了。
他缓缓抬头,在那片黑暗之中,他看见游动的条状物,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流苏,而是一缕一缕的头发。秦愈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在湖底缠住葛鄞的东西。
它们像是蛇一样盘下来,拇指粗大小的发束看上去就十分坚韧,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从周围逼近。
秦愈和葛鄞相视一眼,谁也没开口,只需一个眼神便各自做好打算。
那发束宛如蛇行,在空中绕着,伸到了秦愈面前,下一秒就要缠上他的脖子。而后者面无表情,在临近被缠住的那一刻,从兜里摸出来一把在楼下房间里捎走的打火机,火星擦亮的同时,他将打火机塞进了里头最近也是直径最长的发束里。
这些头发吞噬一切,来者不拒,并没有及时,在它感到疼痛的时候,火舌已经迅速燎起,瞬间就席卷了那些意图不轨的头发。
秦愈吹了一口气,为之助燃,然后捂住口鼻退到了门口。
突然听到叮当响,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回身一看。
“这是……”
他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只听得毛发内里发出一声声尖细的嘶叫,和电台里那个声音一模一样。不断扭动着,想要摆脱火焰,但是随着动作幅度的增大,火越发旺盛。直到整个房间都是烧焦羽毛的味道。
事实证明世上没有不怕火的毛发,世上也没有经得住暴力突破的木门。
葛鄞退后两步,蓄力一脚将门踹开。
脆弱的门板经不住这种暴力举动,葛鄞甚至没用全力,就将之击碎。而外面的始作俑者也没想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正打算连躲都没打算躲,因为叫葛鄞抓了个正着。
是酒鬼,他在葛鄞破门的一刻立马装作被人袭击,嗷地一声捂住头,往空荡荡的身后指着叫道“你!”然后话未说完就歪歪扭扭倒了下去。
葛鄞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被骗,他冷哼道:“是你在搞鬼。”
秦愈闻声跟来,一看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狗东西装死。”
秦愈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地上软成烂泥的酒鬼,屋内的火焰没有蔓延开来,而是自己熄灭了,那些头发也不再作妖,而是退缩到了角落里发着抖。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酒鬼则是决心装死到底,一动不动躺着。
葛鄞从酒鬼身上踩过去,站在走廊上看向楼下道:“那口湖真有这么神奇么?”
“淹不死人我还是抱有怀疑态度的,要不去试试?”秦愈接道:“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酒鬼立马爬了起来,笑嘻嘻地说:“啊淹死了就不好玩了。你们二位应该没出什么事吧,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们出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秦愈知道他的来意,便也笑着:“合作?”
“对啊。”
“那之前怎么没见你出来共患难?”
酒鬼辩解:“那当然是因为我去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了,还记得当时——”
“啊——对。之前那个烟/雾弹也是他扔的。”秦愈一经提醒,立马就想起来了,他拍拍葛鄞的肩,提醒道:“不要放过他。”
用不着他说,葛鄞就动手了。
酒鬼被打得嗷嗷叫,夸张地龇牙咧嘴叫着腿要断了腿要断了,葛鄞则应允他的期望,踩得更重,直到酒鬼叫都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