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其实不太愿意去柳词的家,太吵了,还有一股小孩的味儿,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反正她不喜欢,都让柳词来她这边,清净一点。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生!”
洪兰纹一拍桌子,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贺毓急忙抓住筷子,省得掉了等会还得多洗一双。
“是是是,谢谢妈给我省事。”
贺毓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她从来没操心过自己会没伴这件事,毕竟她在烟行笼巷长大,柳词和她一起长大,她们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即将一个高中,大学最好也考到一起,以后都要一直一起的那种一起。
“哎真的,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生,为什么一定要个儿子呢你说是吧?”
洪兰纹和贺毓的关系倒不像寻常的母女,洪兰纹没什么文化,但在养贺毓上却思想超前,放养和柳家的放养倒是完全不一样。她知道贺毓喜欢画画,自己就那么几个钱的工资也要供贺毓去学,买画材,暑假班。贺毓的性格也像她,率真又坦诚,母女俩一块跟朋友一样。
“是啊,我也可以是个儿子。”
西瓜很甜,贺毓也不知道柳词吃过没,就柳家那个条件,买俩西瓜是极限了,下面嗷嗷待哺的一群小的,柳词是最大的,才十五岁就是上有老下有小,指不定自己不吃省着给弟弟妹妹吃呢。
贺毓突然觉得没滋味起来,剩下的三块给捡了两块给她妈,剩下的放到了一边。
“儿子啊,”洪兰纹有点伤感起来,看着自己傻不拉几的女儿,觉得是个男的准娶不到老婆。
“你这样是儿子妈以后还要为你结婚头疼。”
贺毓唉了一声,“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娶了柳词,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还真的门当户对,字面意思上的。
洪兰纹没把贺毓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瞎附和,“柳词就算了吧,她家那情况。”
贺毓这个年纪还不懂结婚里的弯弯绕人,“什么情况,我们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洪兰纹瞪了一眼。
贺毓摸了摸鼻子,“算啦,反正我也不是男的,娶不了柳词,以后她结婚,我肯定要包个大红包。”
这个年纪的贺毓对结婚的概念仅仅停留在几次跟着爸妈参加婚宴的印象里,只觉得穿着婚纱在门口迎客怪傻的,换成柳词更奇怪了。
谁能娶到柳词啊,那男的肯定心理素质很好。
“你想想自己吧,上高中不准谈恋爱啊,你这成绩本来就差得可以了,虽然说学美术……”
“打住,够了,就这样。”
贺毓急忙暂停,“真正读书好的谈恋爱也没影响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肯定努力学习,好好画画,考上美院。”
洪兰纹哦了一声,夹了一块最肥的肉给自己女儿,“那加油,妈努力赚钱给你攒学费。”
贺毓洗了碗上楼,照例用竹竿挑开了柳词的窗帘,柳词不在房间里,贺毓趴在桌上,和柳语大眼瞪小眼,“你姐呢?”
柳语这时候刚小学毕业,小孩一张鼓鼓的脸,头发倒是比柳词长,老老实实地说:“给弟弟妹妹洗澡去了。”
贺毓哦了一声,“你怎么不去帮帮你姐姐啊?”
柳家最小的双胞胎今年也才四岁,正是最烦人的时候,贺毓见过柳词给俩小的喂饭,简直跟台风过境一样。
“姐姐说她可以。”
“你姐吃过西瓜没?”
贺毓问。
柳语想了想,摇头,“姐姐说她不喜欢吃。”
贺毓心想自己留了一块果然是对的,她伸手把那个盘子递了过去,叮嘱了一句:“你不许偷吃啊,我给你姐留的。”
说完她自己跳了进来,知道这个柳家大人要晚上很晚才回来,柳词给小孩洗完澡估计把他俩带去柳叔叔店里。
柳语对贺毓三天两头的串门早就习惯了,贺毓在她心里是一个很酷的大姐姐,虽然她和自己亲姐一样大。可贺毓看上去更好玩,偶尔带着一帮小的打弹珠,要么就是跳格子,要么就是翻花绳,她会的花样太多,小孩都喜欢她。
柳词给弟弟妹妹洗完澡已经累得不行,在爸妈房间里给小孩换上衣服,想让柳语看一下,自己换身衣服,结果一推开门,发现贺毓坐在她床上,柳语正开心地和她说话。
柳词:“你怎么来了。”
贺毓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等会我送你去你爸那啊。”
说完她献宝似得把西瓜送上来,“给你留的,知道我对你多好了吧?”
柳词扯出一个笑脸,“要点脸好吗?”
第4章
那块西瓜最后还是柳词吃了,出门的时候贺毓先下去拉车。
把柳语还有那俩小的送到柳叔叔店里,贺毓再和柳词回来。
柳语抱着妹妹,柳词抱着弟弟下楼,路上柳语对柳词说:“姐姐,毓姐姐对你真好。”
她今年十二岁,下半年就要去贺毓和柳词上过的初中上学,柳家小孩的眼睛都像柳叔叔,单眼皮。
“怎么好了?”
柳词托了托眼镜,怀里的小子扑腾着特别烦人,她怕柳语抱不住,所以每次都她抱着。
“她每次都把好吃的留给姐姐。”
柳语这话说得也并不是没有依据,贺毓这人嘴甜,见到阿姨都能喊姐。买咪咪虾条都能买一送一,那个送的一她都会给柳词,无论是小鱼干还是鱿鱼丝还是上好佳,贺毓有的,柳词一定会有,柳词收到,会分给柳语。
柳语特别羡慕,“毓姐姐人真好。”
柳词:“再好也不是你亲姐姐。”
这话被贺毓听到了,她笑眯眯地凑过来,“为什么不可以,亲不亲难道看不出来吗?小语你以后也可以对外说我是你亲姐姐啊。”
她凑过来的表情贱兮兮的,被柳词一巴掌拍开。
贺毓捂着脸,唉了一声,伸手把柳词怀里的小崽子抱过来放在车篮里,自己顾着,“小语你把妹妹给你姐姐抱着就行。”
四岁的崽子话是会说,囫囵地喊出姐姐把贺毓逗笑了。
巷子很长,她们走得也很慢,天色黑下来,两边的路灯也都亮了,走到店铺那边倒是热闹不少,先经过的是老刘面馆,老板说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贺毓总说闻声哥那么好看,准是像了她妈。
这个老板是刘闻声的继父,他爸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贺毓啊!又跟小词一块呢!”
男人声音洪亮,看着老实巴交的,一边揉面团的女人也冲贺毓笑,“去店里?”
贺毓:“可不么,柳词的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弟弟妹妹啊。”
大人都笑了,面馆里也有不少熟客,烟行笼巷的人都差不多都混了个脸熟,也知道谁谁谁是谁家的小孩。
柳语看了眼自己姐姐,柳词抱着弟弟默不作声,却看着一边还在跟人唠嗑的贺毓。
“闻声哥呢!”
贺毓问了句。
面馆的女主人回她:“送面去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的外卖软件,订外卖也都是电话联系,刘闻声暑假在家除了教教小孩写作业就是给家里帮忙。
不过他身体不好,家里也不敢让他跑多远,就烟行笼巷这边他送。
“喔,闻声哥真的好努力。”
贺毓随便唠了两句,再往前走就是柳家的电器修理店,她把车停下,把还在流口水的双胞胎放到迎上来的女人怀里,喊了声阿姨。
柳词的妈是个瘦得可怕的女人,面色蜡黄,看着没什么精气神,在电器行隔壁开了一家的裁缝店,也一天到晚都走不开。
“贺毓来了啊,要进来玩吗?”
贺毓摇头,“我和柳词等会去个思君姐姐那里看会书。”
柳词也点头。
贺毓说的思君姐姐是这条铺面最前面的那家店的女老板。
她卖的倒不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衣服,大多是旗袍,还有一些手工的包,偶尔会和柳词的妈聊天,问些事情。
要问这帮孩子烟行笼巷最漂亮的女人是谁,都会回一句沈思君。
沈思君是一个漂亮得有些艳丽的女人,在寡淡的一众中年妇女和小孩里简直像多火红的玫瑰,让人自动配歌的那种。贺毓记得沈思君是在她上小学那年在烟行笼巷落了脚的。
卖旗袍是件很新鲜的事情,沈思君本人和她的旗袍店一样神秘,往来的客人都像是跟这条巷子格格不入一般,还有的说她的一条旗袍就可以卖上好几万。
几万对小孩来说太多了,但通常也没什么兴趣。
比如贺毓更喜欢看漂亮的大姐姐,和漂亮大姐姐店楼上阁楼的那堆画册。柳词喜欢的是沈思君的那些书,深奥晦涩,又带着绮丽,五花八门,让她流连忘返。
在去沈思君那边,她们俩的意见是高度统一的。
“好,那你们也不要待太晚啊。”
沈思君的店开到很晚,也可能是她自己就住在阁楼的缘故,前几次贺毓和柳词看得有些过头,忘了时间,还被各自的家长数落了。
“知道知道。”
贺毓答得飞快,然后拉起自行车就往那边走。
沈思君的旗袍店叫思凡,木门是一样的木门,推开以后变成了另一个天地,空调的冷气,羊绒的地毯,挂着的各色的旗袍,灯光营造的氛围让来过好多次的贺毓还是会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