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买两支火炬了,你一支我一支。”
柳词坐在贺毓的自行车后座,头上戴了一顶帽子,“你才不会给我留。”
贺毓没听见,她哼着歌,唱着小情歌,但是嗓子吊不上,活像断了气。
城高的二十分钟路程是骑自行车规规矩矩走大路的二十分钟,但贺毓这人从小四处溜达,路早就被摸清了,从烟行笼巷往东流水巷经过一座石拱桥,拐个弯穿过三时斛巷的东口,就到了。
用时十四分钟,柳词一只看着手表给她算的。
贺毓穿了件蓝色的T恤,她的内衣因为骑车太过卖力肩带掉了一边,一边擦汗一边叫柳词给她拉上去。
柳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贺毓伸手摘掉给自己扇风,手却拉着柳词往城高里面走。
准高三已经开始上学了,八月的尾巴,学校里的蝉鸣更重。
门卫给她俩放了行,柳词跟着贺毓走,看着对方精准无比地找到了公告的地方,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贺毓抬起下巴,特别得意,“我做梦梦到的。”
柳词心想:把你给牛的。
公告栏上的分班信息好几栏,柳词和贺毓一起找。
最后是贺毓先找到的,“七班!!小眼镜咱俩又是同班的!”
柳词看了一眼,“要不是因为我故意……”
贺毓捂住她的嘴,“好了,打住,就这样,谢谢你。”
毫无诚意,柳词也懒得跟她计较。
她的成绩其实挺好,为了不进重点班特地空白了很多交卷,爸妈压根不知道,她是家里的长女,放养的那种,爸妈甚至不知道她在几班,老师叫什么。
这一切都无所谓。
她讨厌崭新的东西,而贺毓是她从小到大永远不会变旧的发小。
“感觉班里还挺多人的,”回去的时候贺毓骑着车说,“座位应该不按这个排吧,按个子的话……哎我们肯定不能坐一块,按两两分,我是单数,和我并排的叫什么……哎廉什么玩意礼……忘了,反正……”
“廉晓礼。”
柳词补充道。
“你怎么记性这么好!”
“因为我不是你啊。”
“你真过分。”
……
回到烟行笼巷的时候反而堵车了,因为有好几辆三轮车停着,贺毓拖着车艰难地往里拉,好奇地看了眼新搬过来的,是一家三口,是她隔壁的隔壁。
柳词倒是一点兴趣都没,贺毓戳了戳她,喂了一声。
柳词转头,结果和那边正好从里面跑出来的女孩撞在了一起。
柳词瘦瘦小小,差点摔倒,被贺毓扶了一把。
对方是个碎花裙的女孩,一双眼格外有神,急忙道歉。
“对不起啊,刚跑得有点急。”
皮相美不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对方长得漂亮,一双眼看着柳词。
“没事。”
这俩字是贺毓说的。
对方看向贺毓,好像又些好奇,眨着眼又多看了一会。
柳词看着贺毓,又看了眼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高兴。
第3章
柳词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就是一种很没头没尾的情绪。
可贺毓好像还挺好奇的,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说:“刚才那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这条巷子最漂亮的还是思君姐了,啊当然最靓仔的是闻声哥啦。”
贺毓口中的闻声哥是东巷口老刘家面馆的儿子,刘闻声。
刘闻声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从娘胎里出来就身体不好,总是病怏怏的,好像是心脏有点问题,今年大三,学校离家很近,每天都回家住。
刘家还有一个儿子,刘远生,倒是和贺毓他们差不多大,只不过从小不对付,贺毓跟他从小打到大,好在不是一个高中,但在对面高中也不太好。
柳词发现贺毓特喜欢看脸,好看的东西总能第一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比如电视里漂亮的演员,比如谁漂亮的手,或者脸。
“那女孩看着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也不知道……”
她说得头头是道,柳词一点儿也不想听,贺毓单口相声了那么久得不到回应,低头凑过去喊了声小酒瓶,柳词不搭理她,正好到了她们家楼下,柳词就上去了,留下贺毓站在楼下拉着自行车一脸茫然。
“又生气了?为什么啊?”
贺毓回去的时候煮上了饭,还是没明白柳词怎么了,晚上的时候她妈回来,在油烟机里的轰鸣里和贺毓唠嗑,“隔壁新搬来的你瞧见没?”
贺毓倚着门框咬着苹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她穿了一件牛仔短裤,一双腿倒是又长又直,就是上面挺多疤的。
“他们家店应该就开在柳家隔壁,是家衣服店吧。”
贺毓哦了一声,“那条街衣服店还真没几家。”
柳词家是开电器修理的,柳叔叔的店就开在烟行笼巷最中心的巷口,包括老刘家的面馆,那条街吃的比较多,还有几个小卖部,卖衣服的和卖鞋的相比之下倒是算少了。
“卖的是男装还是女装啊?”
贺毓的妈在炒菜,贺毓觉得她妈炒菜都能炒出挖掘机的气质也挺厉害,辣椒炒肉呛得她咳嗽,最后先进屋盛饭去了。
“我怎么知道男装女装,人店都没开呢,”洪兰纹端着菜进来,她也咳嗽,一遍冲贺毓说:“呛死我了,有喝的没?”
洪兰纹在超市当售货员,今年刚四十人就已经跟气球似地开始发福,一张脸看着倒是格外慈眉善目,贺毓觉得那是托她妈眉间那颗痣的原因,菩萨似得。
“奶啤你又不喝,冰箱里有冰红茶。”
贺毓指了指,自己倒是先吃起饭来了,她对辣椒炒肉情有独钟,她妈也是,只有她爸不在家的才可以如此爽快,因为她爸不吃辣。
“哪呢冰红茶,”冰箱很小,还是从柳词爸那买的,“没见着啊?”
“就那个矿泉水瓶里,”贺毓咬着肉,眯着眼,“您以为什么冰红茶呢,就冰的红茶,我泡的。”
洪兰纹哎了一声,“哪来的红茶渣子?”
贺毓抬了抬下巴,“楼上拉二胡那老头给的。”
楼上住的是一个独居老人,唯一的爱好就是拉二胡,早上五点就开始拉,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人愿意跟他学,贺毓觉得二胡实在太悲怆了,不适合她这么快乐的人,这话给柳词听到,说那她应该去学快板,相声倒是挺乐呵的。
贺毓懒得理她。
她家租了俩房间,厨房算是半公共,因为拼租的是一对小情侣,在工地上班的,很少回来,基本碰不着。她妈和贺毓都爱极了这样的生活,小方桌一撑开,就着夕阳吃饭,下班的点来回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声,偶尔有人开着摩托车经过。
买小糍粑的是个外地人,大喇叭放大了他惹人发笑的口音,惹得不少小孩探头出来看。
贺毓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买的糍粑还没吃完,从冰箱里拿了出来,洪兰纹见了,哟了一声,“知道给妈留点?”
贺毓扒了口饭,“本来是要给柳词的,柳词说太甜不吃。”
“合着你妈还是顺带的?”
洪兰纹的眉毛是年轻的时候纹的,她爱美,但人也节俭,没再去补,每天自己画,可惜手艺不太好,画起来实在浓得过分,不过贺毓也懒得说,还觉得她妈这样挺可爱的。
“怎么就顺带了?我这是对你好不是吗?”
贺毓一张嘴叭叭的,烟行笼巷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她,洪兰纹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跟柳词那么好呢?那丫头见着我都没带笑的。”
“她天生一张吊丧脸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毓从罐子里挑了一块霉豆腐,拌在饭里,红了饭粒,总觉得听到了柳词的声音。
她的耳朵却是不太好使,但也就是一只耳朵弱听,看着都特正常。
“柳词来了啊?”
洪兰纹看着走过来的小姑娘。
柳词喊了声阿姨,把手上捧着的一盘西瓜放到桌上。
“买西瓜啦?”
“爸爸回来的时候买的,说是今天四毛一斤,便宜。”
“那还真是便宜。”
柳词戴着一副看着就很重的黑框眼镜,头发剪得也很短,贺毓说她跟个民国女学生似的,再穿个长衫,迂腐气息就能四面八方地发散。
贺毓转头,柳词已经放下了西瓜,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袖,上面的英文字母都褪色了,贺毓冲她眨眨眼,柳词冲她扯了扯嘴角,做了个口型——
“吊丧脸?”
贺毓急忙转移话题,“吃饭没?我妈做的辣椒炒肉一绝你要不要试试?”
柳词摇头,“吃过了,碗还没洗,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洞洞鞋踩在地上唧唧咕咕的,活像穿了个一双会说话的凉鞋。
贺毓叹了口气,“柳词好苦啊。”
被她妈敲了一下额头,“关你什么事。”
贺毓伸手拿了一块西瓜,“还好你跟爸没再生,像柳词那样有三个弟弟妹妹的我可能要跳楼。”
贺毓这一代独生子女居多,也有有兄弟姐妹的,但通常也是一个,柳词这个一家六口的实在是罕见。
谁让最后一胎是双胞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