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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犯上 (九皇叔)


  龙舟赛事是朝廷每年都有的趣事,两岸百姓争相呐喊助威, 士气高潮, 文人学士赋诗数首,彰显大宋文雅之风。每年都是城防军护卫,今年不例外,且皇帝亲巡是早前就定下的事,不想还是出了差错。
  元莞听陈砚说了当事经过,刺客冒充城防军才近得皇帝身畔。
  重重追究下来,城防军的罪责最大。这点与元莞所想相似,看着陈砚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陈砚垂首, 不敢面她。
  垂拱殿外站了诸朝臣, 苏闻魏律在列, 陈砚与她在角落里止步,众人都在,她就无法靠近。
  她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在元乔昏迷之际走入垂拱殿, 不然会惹来风波。陈砚会其意, 提醒道:“不若您就近去其他宫殿休息,待陛下醒了, 再作打算。”
  “不必了,我想回府,这个给你。”元莞将带来的食盒塞给陈砚,转身就走了。
  殿外的朝臣早就慌乱不已,就凭今日刺杀一事,两府内牵连必多,城防军乱如一盘散沙,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必会引起躁动。
  苏闻不顾酷热,频频向殿内探首,亟不可待,魏律同臣僚说话,人人都是心中不定。
  出了宫的元莞回府,陆连枝还没有离开,见她回来得这么快,又是两手空空,不免奇怪:“陛下如何了?”
  “不知晓,殿外重臣环绕,我就出宫了。”元莞面容平静,陆连枝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粽子已经煮好了,元莞剥了一只,入口软糯,粽叶与糯米的香气诱人胃口大开。
  她心不在焉,陆连枝察觉出她的情绪,只当她是为陛下姑母担心,废帝之后还能这么牵挂,可见她并非是爱计较的人。
  想来也是奇怪,皇帝与元莞之间竟能和睦相处,与史上新帝废帝的关系极为不同,甚至让人看不懂。
  黄昏之际,陈砚来了,请元莞入宫。
  元莞令孤鹜送陆连枝回府,两人这才分开。
  至西华门处,明显感觉守卫比起之前严格许多,进出盘查,无令不可进。垂拱殿外更是如此,元莞知晓这些变化是何故,也没有去问陈砚,静静地踏入垂拱殿。
  之前传话的时候,元乔醒了,现在又睡下了。
  进入内寝后,就闻到苦涩难以驱散的药味,她捂着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往里走去。
  若竹看到她,俯身行礼:“陛下睡了,您不若等等?”
  醒了片刻间又睡下,可见伤得不清。走近榻前,元乔苍白的面色映入眼帘,就连粉妍的唇角也是惨白的。
  元莞屏退若竹,在榻沿坐下,手摸到被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
  意料外元乔睁开眼睛了,双眸泛红,鬓发散了下来,憔悴而虚弱,见到元莞也不意外,“你来了。”
  “陛下果是心狠之人,不怕戏演过了,大宋易主?”元莞不改嘲讽之色。
  元乔伤在肩际往下几寸,敷了药,还是不能缓解透骨的疼,见到元莞面上的担忧之色,也不气她的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半醒半睡之际,她做了个梦。梦到先帝怪她,不该废帝,还有德惠太后,也怪她没有庇护豫王。
  兜兜转转二十多年,她好似一事无成,阿兄与祖母嘱咐的事,竟一件都没有办成,还累得元莞活在痛苦中。
  她筹谋不当,陷入无尽的愧疚中,偏偏又无法去更改,醒来之际就迫切地想见到元莞。
  让陈砚去请,她又后悔了,这个时候元莞或许不愿来,陆连枝还在她的身边,约莫是舍不得丢下陆连枝。
  当时没有想到太多,就只想见见,幸好她还是来了。
  元莞的手早就收了回去,元乔没有发现,她许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元莞,也知晓这样时日不多了。
  她疼得眼睫颤了颤,抿着唇角,元莞不好欺负伤者,就默默闭上嘴巴。
  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没过多久,太医来诊脉,她退到一侧,余光中看到元乔皱紧的眉峰,想来是疼了。
  以前怨恨元乔之际,孩子气地想着在她身上捅上一刀,以此来泄恨,如今真有人这么做了,她却没有痛快的感觉,反有些担忧。
  太医诊脉后,医女过来换药,白纱被染成红的,她盯着看了一眼,这是元乔的血。
  元乔疼得抿紧唇角,却不露一丝呻嘤。医女换药格外得慢,慢到元莞不悦,催促她快些。
  她一出声,元乔眼中的光彩就亮了起来,转首看去,医女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医女被催促后,吓得手抖了抖,迅速换好之后就退了出去,元乔胸前的衣裳都被染红了,元莞看了一眼,就侧开身子。
  殿内静悄悄,宫人来回走动,手脚都放得很轻,没有打扰到元乔。
  元乔陷入昏睡中,半夜发起高热,太医守在榻侧,不敢离去,天气酷热,一个个汗流浃背。
  有太医守着,若竹请元莞去休息,殿内这么多人,也不缺一个。
  元莞不困,只觉得心乱得很,朝着若竹笑了笑:“不如你去休息,明日你再来,有我在,你该放心。”
  有元莞在,若竹自认放心,见劝不动她,自己便下去休息。
  夏日里伤口不善,就会引起恶化,太医不敢松懈,睁着眼睛盯了一夜,下半夜的时候,高热有些退了,摸着不再烫手。
  元莞只在一侧坐着,没有近前,没有离开,就像看一生人。
  宫人太医围在榻前,显得她很自在。
  至天明之际,还是有些微热,人却醒了,太医说了几句,元莞没有听清,就见他们都退下,宫人捧着汤药而来。
  睡过一夜,元乔精神好了很多,将药直接喝下,苦涩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元莞厌恶这个味道。
  元乔虚弱地望着殿宇上空,久久不语,元莞望着她,托腮合眼,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清晨苏闻与城防军统领来面圣,宫人禀报的声音吵醒了元莞,她立时一惊,就见宫人俯身退了出去,她下榻走到元乔身侧,探手抚了抚额头,“还是有些热,今日不宜见朝臣,且让城防军自己慌去。”
  城防军统领并非是元乔的人,不得信任,又发生这么大事,害怕惶恐是必然的事,皇帝再冷落一番,就会更加不安了。
  手离开额头之际,元乔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
  宫人去传话,苏闻等人又退了出去。
  见到人还没有走,元乔温柔一笑,拉着元莞的手,轻轻道:“你莫怕,外间的事都安排好了。”
  元莞不是沉默的性子,久久不语,元乔就当她害怕了,易军一事并非简单,她心中忐忑,可想而知元莞也是会害怕的。
  许是发热的缘故,元乔的手滚热,手心处黏腻,摸着让人不舒服。
  元乔自己不自知,元莞低眸看着,似是不喜,元乔抿了抿唇,没有放手。
  许是那个梦境让元乔更为不安,她只想看着眼前的人,多看一眼就可。
  元莞翻开她的手,手心处湿滑,再往手腕处看去,亦是如此,她就近拧干帕子,俯身给她擦了擦,低声道:“陛下早有决断,我何惧之有。”
  二人看似敌对,可一损惧损,元乔若被拉下帝位,新帝不会善待元莞这个废帝的。
  元乔就这么紧紧看着她。
  元莞被她看得不自在,用帕子擦了擦她的额角,连带着眼睛都跟着擦净,赌气道:“你看着我做甚?”
  力气有些大,肌肤泛着红,元乔眼都未眨一下,微微笑了:“昨日我梦到先帝了。”
  “梦到他骂你了,骂你自立?”元莞顿了下来,目光落在她弯起的唇角。
  元乔摇首:“他怪我不该废帝。”
  “梦与现实不同,他不会怪你废帝,大概德惠太后会怪你没有保住豫王。”元莞擦净之后,就丢了帕子坐下来,望着元乔自责的神色。
  “嗯,她也怪我,我醒来在想,这么多年里什么事都没有办好。”元乔的语气很轻,自责的意味很浓重。
  元莞不说话了,元乔自责了须臾,抬眼看她:“我知晓,你也在怪我。”
  说来可笑,她人生中最珍惜的三人,都在怪她。
  说过几句话,元乔精神就不大好,疲惫之意很明显,元莞略有些急了:“先别睡,吃些粥再睡。”
  元乔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粥中放了滋补的药物,吃了对身体有好处,若竹喂她吃了几口,人就睡下了。
  元莞也累了,想起元乔说的那句:这么多年里什么事都没有办好。
  她望着元乔虚弱的容颜,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她的两颊,想说这么多年并非是什么事都没有办好,朝堂稳固,海内清平,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元乔促成的。
  废帝一事,她早就释怀了,元乔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她气的是她与太后合谋,践踏她的心意罢了。
  惶恐这么多年,她不敢对付太后,也是害怕太后揭穿她的身世。之前甚至想过将元乔拉上她的龙床,届时令元乔偏向她,皇位就稳固了。
  如今想来,是很可笑的事,自古血统不正的皇帝有几人能坐稳的。
  元乔陷入昏睡与清醒之际,醒来的时候说上几句话,吩咐陈砚去办事,或与元莞说几句,复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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