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胜劣汰,是自然的法则,莽万既已胜于荆池,弱者应当被淘汰。”桐说。他没有回答山泉的问题,所以也许是在对我说。
“淘汰?那荆池会死么?”我隐隐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
“死即生。你可以理解为死,但我们没有死的说法。”
我没打算用他们的逻辑思考死的意义,我只知道,荆池如果死了,我也是凶手。
可为什么我庆幸不起来...
“山泉,你可以带我去找荆池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可以,荆池很厉害,莽万更厉害!”山泉直接拒绝了我。我又问向桐,桐却说:
“对不起,季业,这不是我应该干涉的事情。”
被拒绝两次之后,我对山泉和桐失望至极,我不能理解他们居然会这样见死不救,可转念一想,我也没理解自己为何想要救荆池。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他和我说了荆池所在的位置,让我一个人去寻找。
“下山西行尽,石崖洞顶东。”
桐还说,他在这贫瘠的山顶扎根,只为不参与过分的争夺,水露阳光仅凭天数。
我想,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吧。
他们的确和人类不一样,山灵大概不会因情谊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我会。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告别了山泉和桐准备回去和白行诉说我的见闻,但我又有些担心,如果白行知道了荆池被困的消息,他会怎么想呢?应该会觉得很解恨...所以...
回到白行和林身边时,我向他们撒了谎,我说桐给我指了一条路,在那个地方可以遇到一位被很多人类祭拜的山灵,从那个山灵那里可以打听到回城市的方法。本来我编造的天衣无缝的谎言已经让白行信以为真了,可林却在他最不应该说话的时候问了一句:“哪条路?”我一时哑口,却不敢言语怠慢,只得说上一句:“桐灵指路,下山西行尽,石崖洞顶东。”
林不再问询,我心里踏实,便着急离开,白行似乎察觉异样,几欲与我一同前往,我再三推脱,最后不得不说出实情。
我本以为白行得知后会幸灾乐祸并且阻止我去打探荆池的情况,但我低估了白行的智力,忘记了他有比我更强悍的大脑。
白行告诉我,他本以为我被荆池带走后肯定凶多吉少,但没想到我竟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之后他思考了很久,似乎理解了荆池的一些行为和做法。
在他看来,荆池是一个对威胁异常敏感的山灵,他觉得蓝目之所以会被荆池干掉,是因为蓝目对荆池产生了威胁。
“可蓝目对荆池能有什么威胁呢?”我不解,便听他继续分析。
白行分析说,耆晏说过,靠近竹屋的山灵都会被荆池杀无赦,所以他第一个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蓝目接近了荆池的领地,被荆池发现了。
“可比起蓝目,我们三人的行为更甚,一直住在竹屋里怎么都没有被荆池干掉?”我提出疑惑。
白行很快向我解释,他说正因为我们三个对荆池来说没有威胁,而蓝目对荆池产生了威胁。接着白行总结了第二点:蓝目向我献殷勤为获得血气,蓝目如果强大将威胁到荆池的地位。
但这也说不通,蓝目看起来并不强大,芫儿获得血气之后依然能够被荆池轻易地杀死。
白行并没有被我的疑问绕晕,而是紧接着说出了第三点,他说,综合以上能得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结论,那就是:只要接近季业的都会被荆池视作威胁。
白行的这个说法刚刚好与我之前的一个想法相呼应,我也觉得荆池似乎一直想困住我,并且不想让我与其他山灵接触。
白行继续说,荆池的目的不像是要独占血气,他想要获得血气明显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加上…荆池上次主动对我发动攻击是因为我说了“让荆池拿走我的血气”。所以白行推断:荆池不但对威胁异常灵敏,还对血气十分排斥,并对想要获得血气的山灵异常敌视。
白行给了我一点整理思绪的时间后又说,他似乎能理解荆池的这种心理,结合耆晏之前所讲的先前那个人类用血气这种能量与山灵进行交易最后引起纷争的事情来看,我身体里的这种只对山灵有用的奇怪能量也许是他们世界中的一个bug,是完整体系中的一个多余的东西。
也就是说,荆池一直想控制我体内血气的给予和使用,他对我们来说也许并不算敌人。
至于我提到的那个莽万,白行认为他可能利用了荆池。从莽万一直协助荆池可以看出他们关系不差,莽万获得了血气之后,能力在荆池之上,如果莽万是一个小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白行理解我的想法,他知道他如何劝我都不能改变我的意志,所以只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和林虽然没能力追上我的步子,但不同意我孤身前往。
我没想到白行会如此不计前嫌,他表现得很理性,和之前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血气、血气。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芫儿那里,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上存在山灵,也绝不知道自己与常人的身体有何差异,即便是那么多次被山灵拿走血气,那么多次晕厥,也从来没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的东西,也没想要弄清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奇遇。我的每一天都延续着二十年来的状态,接受现状,甚至浑浑噩噩。但是现在,我是这里的主角,我能左右事情发展的走向,我的一念之差也许会毁掉原有的平衡,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要面对这些。
“我该怎么办?”我向白行求助。
“哥,首先我们需要知道莽万比荆池强大的后果,如果荆池是秩序的维护者,那莽万有可能成为秩序的破坏者,这是最差的情况。”
“破坏秩序?”
“藤本类需要攀附在其他植株上,假设荆池是桐一样的树灵,莽万强大势必威胁荆池的生存,荆池都降不过的话,其他树灵必定遭殃。”
“那最好的情况呢?”
“像耆晏一样不作不妖..但显然莽万不是,所以哥……”
白行为我拟定了一个简明的作战计划,他说…
让我求映姗帮忙。
……我明明是很严肃认真的倾听他的意见,看他那么理性可靠的样子以为能搞出点什么名堂,谁知前面分析了半天最后还是要求人帮忙。虽然说他分析的的确在理,但我决定不再认可他的智力,光会纸上谈兵,不顶用。
我给白行摆了个臭脸,苦恼起来。
“先让嫂子去打探一下情况嘛,你看你宝贝的。”白行在一旁阴阳怪气。
“才没有啊,不能总麻烦别人啊。”
“呦呦,看把我哥急的,嫂子可没把你当外人。”
“切”我朝天上翻了个白眼,“你就可劲儿羡慕吧。”
第28章 牵制
与其说是被白行劝说成功,不如说是我成功说服了自己。
我又觍着脸去找映姗帮忙,希望她能够帮我打听一下荆池的情况,映姗这时已经不吃白行所谓的“美人计”这一套了,她很直白地拒绝了我,就像山泉和桐当时对我那样。其实我经历过两次拒绝后本来就不抱很大的希望,并不想再给映姗添麻烦,所以当她说“不”时,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期待被满足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三十秒不到就被一句“好吧”打消了。映姗居然又同意了我的请求。
果然山灵的逻辑是我触碰不了的未知领域。
映姗就这样亲自去帮我打探了,她再回来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说:“不好了!”
她告诉我莽万在石崖洞附近疯狂扩张自己的领域,藤蔓所到之处皆化成土砾,无数植株被藤条缠绕捆绑,莽万争夺阳光空气水分等生命能量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样下去,会造成无可估量的恶劣影响。
这是映姗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紧张畏惧,使我深刻理解了花容失色的含义,也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我无意的作为会带给别人如何的灾难。我不可能永远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我与世界的每次的触碰,都会有反应。可有可无的自己,以及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的血气,也许,都有存在的道理。
看来,这场灾难,必定由我化解。
可我,哪有这般能耐。
我的大脑努力帮我寻找可供我使用的信息,但这些信息没有一条能使我满意。耆晏虽能医人但年岁已高不便折腾,山泉和桐明确表示不参与纷争,映姗已经多次帮忙,从她慌张的程度来看与莽万对峙一定凶多吉少,至于其他山灵…世间万物都为生存忙碌着,遇到这种赴死的事又有几个敢毫不怯弱地站出来?
“除非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除非不背水一战就会灭亡…”我的大脑终于生产出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所以…原本就强大的荆池也许与我同道。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时,我突然有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感。我很快将映姗带回的消息和我的这种想法分享给了白行,白行没有让我失望,他并没有不假思索的否定我想与荆池结盟的想法,而是不假思索的否定了我的能力。他说“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