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回过神来的我躺在银色的照耀中,圆月高悬,像暗夜中的太阳,光明正大地窥伺着万物的一举一动,沉默的、躁动的、机智的、愚蠢的,都难逃法眼。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一场梦,但无论是虚是实,回忆起来都万分令我尴尬,更何况,我似乎还自愿地献出了血气。
这次的感觉十分不妙,身体和思维都仿佛要逃离我,我感觉自己漂浮在天上,只能意识到自己存在,却不知如何存在、为何存在。
上身仅穿一件衣服的我在夏夜阴湿的土地上躺了好久,我努力删除脑海里存留的那些不堪的画面,可越努力,记忆中的细节越丰富。
幸好我所在的地方是上午寻着香气找到的那个山坡,凭着一点点印象,我顺利摸索到了回去的路。月光明朗又通透,斑驳的灰黑色树影虽然容易引发人诡异惊悚的幻想,但好在我被糟糕的事情连累,心中焦躁,脚下生风。
在离住所不远的树林里迷方向时,我看到黑压压的几根粗木之间出现了晃来晃去的亮斑和光柱,那是照明手电的光,我一阵欣喜,朝着光源挥手大喊:
“林、白行,我在这里!”
光柱射向我,“哥?是你么?”那是白行的声音。
“白行!”我大声回应,心里有了着落。极亮的放射光斑快速向我靠近,我看不清前方的人和物。
手电很快就怼到了眼前,我停下脚步。
谁知,就在我用手挡眼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沉重的物体猛地冲撞在我的身上,我的脊椎骨在沉静的黑夜响得格外动听。
我心想:完了,要被鬼附身了。于是挣扎着要脱离束缚,可那不明物体捆绑得更紧了,挤的我喘不上气。
奇怪,这触感,这体型。“白行?”我小声试探。
挤压感缓慢减轻了,就好像是猜中了通关密语一样,那物体从我身上脱离。
手电筒的灯光依然直射我的眼睛,害我看不清前方的物体。
“白行,是你么?”
“是。”
这是林的声音,我心里更加踏实了,又气又笑到:
“你们倒是把灯移开啊,我看不到。”
灯光听罢对准了地面,杂草和褐色的土壤枝叶被照得反光。
我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白行死盯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林在他的身后,脸上似乎有些异样。
完了,大事不妙。
我才意识到自己离开竹屋可能已经很久了,赶忙说一些话安抚他们的情绪,并且告诉他们回去之后会讲述详情。之所以回去再解释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
白行一路都没有说话,林也没有,他们看起来像是废了很多心力,各个疲惫又憔悴。
回到那个有光的地方,我坐在矮板凳上,向坐在床上的白行汇报行程。
我说:“我梦游了。”
没有人理我。
我又说:“我梦见很多的红花,和窗上那朵一样。”我转头看向窗子,却发现那朵花已经不在了。
依然没有人理我。
我再说:“也许是受花香的影响,不过现在…应该不会了。”
屋内一片寂静,比一个人待在漆黑的室外找路还要恐怖。
又沉寂了一会,白行发话了,他的声音比黑夜还沉重。
“哥,我们都特别担心你…下次别这样了,好么。”
在那种氛围,那种心境下,我不安的情绪散尽了,眼眶发热,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种话,怎么能从白行的口中说出……
我不禁想,如果那个会发出诡异香味的红发女是为了获得血气才给我设置了那些幻境,那他参透人心的本事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没有妈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还有,我早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如果你们两个能来我梦里,把恶灵打跑就好了。
。。。
小两岁就是不一样。
白行估计是要释放一下昨晚积攒的怨气,大清早就把我轰起来,拿避免我梦游作为借口。还吵吵着让我讲梦里发生的趣事,问我怎么能不跑进湖里。我积累的疲倦还没有消灭完,就被另一个疲惫制造者纠缠。
为了获得清静,在早起脑袋还不太清楚的时候,回了他一句:“别问了,变态的梦。”
白行果然闭嘴了,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样子,连连摇头,发出意味深长的啧啧声。
“怪不得跑树林里去了。”
白行小声念叨,又像看破红尘的大师一样踱着步子去打开门窗。由于怕再进入什么邪祟,我们昨晚将门窗都掩死了,屋内的空气有点闷重。
林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睡眠质量奇高,我和白行嚷嚷了半天都没有把他吵醒。
“这是谁送给你的么?”
白行走进我,怀里抱着一捧枝条修得整整齐齐的红花,“和昨天早上的一样欸。”
我看到那妖艳的红色之后便后背发毛,不由得转身拒绝接纳,却正巧和红发女人对了个正脸,那女人脸上洋溢着过分热烈的笑,我全身一个激灵,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我我…没有。”磕巴的话从发颤的口中抖落。
“谢谢你的好意,我叫映姗,要多来找我~”
她说完,就消失得只剩空气。我吓呆了,眼皮不敢合上。
右肩突然被敲击了一下,我应激跳到了墙根,回过神,才发现是白行要递花给我。
“咋了哥?”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转而睁大双眼张圆嘴巴:
“哥,你该不会!”
我吓得脸热,慌忙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句成语说得好,欲盖弥彰。对,形容我特别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支持这篇故事的你,你的关注是笔者2020年的第一份感动。
第20章 拜访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白行藏了一天的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
其实也算不上是秘密,也算不上是故意隐瞒,只是白行这小子太不以为意,没有即时告诉我。
原来耆晏老人那天离开前给白行留了他的详细位置,还嘱托白行给我捎话,让我一有空就去找他。
别看白行长得虎头虎脑,做起事情来还真是靠谱,他害怕遗忘,还偷偷把老人说的地址用他带来的笔和纸记了下来。他说昨天“想出去逛逛”的意图就是带我去打探打探耆晏的住处,只是我鬼迷心窍了只顾着采花没有留意他的话。
白行这么和我解释,好像把错都推给了我一样。
不管错在谁,既然老人发出邀请了,我就没有推脱的道理,正好我还要向他打听离开灵野的办法。
日光把山林间的水汽蒸发得差不多时,我、白行和林根据耆晏老人提供的路径,动身前往他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处两侧矮山相夹的辽阔平地,一眼望去绿色往天际延伸,长满了同一种不知是什么品类的灌木。
这使人身心放松的绿色可比梦里那一株株长在黑暗里的红花要喜人。
说到花,那个叫映姗的红发女送来的花已经闻不到任何香气了,我惧怕再受到蛊惑,又不肯忽视别人的好意,于是就让白行把那一捧开得蓬勃的红花放到门外那处可以坐人的台子上,如果有路过的山灵喜欢就随他们拿去。
我们踏入那片土地上不久,耆晏老人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他先是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快速靠近我,在距离我两米处停了下来,盯了一会儿我的脸,又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把我打量了一番。老人看起来比之前要精神焕发,但还是像之前一样喜欢一针见血地评价我,他问:
“昨天干什么去了?”
“昨天晚上在小树林狂欢,和一群花。”
白行在一旁戏谑,他不仅在山灵面前表现得十分傲慢,对我也一坑到底。
“不不,不是。”
我慌忙澄清,并在脑海里构想出捏爆白行头的血腥场景。
耆晏老人就像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他丝毫没有在意白行的话,也没有注意听我的解释,而是把我叫到一旁,表示要单独和我说点事情。老人不理睬白行胡话的行为,让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威严了点。
我让白行和林到远处等着,白行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偏要偷听,我再三劝阻,他才肯跟林一起到我给他们推荐的“等候区”。我看着他们走到山麓的一棵树下,才恭敬地请耆晏老人和我讲话。和老人的交流过程中,我还时不时留意树下有几个黑影,以免白行又搞突袭。
耆晏老人这次实实在在和我讲了很多听起来似乎对我有用的消息,除此之外,还问了一些和林有关的事。
他说荆池前几天在竹屋附近疯狂杀掉了很多山灵,这个消息在很大范围内流传开来后,耆晏才知道短短五十年内,又有一个拥有奇异能量的人类出现了。他认为荆池不至于置他于死地,所以才冒险去竹屋找我。不过,据耆晏说,五十年来荆池久负骂名,再加上前几天发生的“屠杀”事件,近期应当不会有山灵去骚扰我。
耆晏还说,包括荆池在内的许多山灵都不具备追踪人类行踪的本领,所以,只要我离开那个竹屋,荆池想找到我就如同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