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使听闻方远受了伤,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一进大殿就看到他半靠在椅子上,衣服半穿半脱,能看到肩上的伤痕,整个人显得颓而有些狼狈。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君上,怎么不叫人把伤口处理一下?”他去掀开方远的受了伤被衣物遮住的地方,方远肩头轻轻一躲,递了本书给他。
“这本书你看过吗?”
书上血淋淋的,一股子浓郁的腥气,书页里的血还没干涸,甚至有点黏腻。椅子旁边的桌上放了一个小碗,碗里还有些剩余的血,通使来回看了一眼心里基本上明了了。
他接过书,上面的红色沾到他的手掌上,他有些犹豫道:“这……”
“这是你的那本无字白书,你不知道里面的秘密?”
方远的语气算不上和善,通使拿书的手有些发抖,抖着抖着把书给抖掉了,弯腰捡起来颤颤巍巍的翻了几页,顿时眼瞳放大了些。
“这书上写的是窥世镜?”而且写的事无巨细,它的样貌特征、出世征兆、获取方法……几乎是一本详解。
方远沉默着把通使手里的书拿了回来,来来回回又看了几遍。通使在下面站着,半晌,他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君上,各大门派那只箭羽和留的字条是您做的吗?”
头一次,方远做事没有直接吩咐他去,东西和南北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方远把书放下坐好,取了桌上刚才送来的伤药和白布,自顾自的给自己上药包扎,通使看他单只手不方便,赶紧上前给他把伤口处理了。
他无意隐瞒,说道:“是我传给他们的,放走钟离靖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动了点手脚,清心咒在他嘴里很快就会成了钟离邑的催命咒,各大门派齐攻上去不是大问题。”
“为什么忽然帮他们?”通使说完这话自己忽然想通了,他问道:“您是想帮萧山的人?”他在方远的肩头把包扎的白布打了个结,力道用的重了些,痛的方远闭眼嘶了一声。
“我不想帮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取到窥世镜。”他瞟了一眼那本被血浇筑的书,“这书极怪,我手上的血迹不小心染到上面,上面的字才显现出来,我以为它是本用血做显影的书,但是我用别的血沾了一下,没有用,它要的是人血。”
通使当即看向那个盛了血的小碗,拿起来荡了一下:“那这里的血是……”
“我的。”方远说的轻淡,他用手覆着肩头稍稍活动了一下胳膊,失血的感觉确实不是很好,“这本书上写的,窥世镜遇血则出,后来我想了想确实与我两次遇到它相符合。第一次我在北崖碰到那两个偷腥的人,丢进湖里之后身子被鱼咬破,第二次是常青青的血滴入湖中。因为常青青受伤严重,所以这两次相比起来第二次它停留的时间更长,才让我有机会抓了它一下。”
“人血。”方远穿好了衣服从椅子上起来,缓慢的在屋子里踱步,“大量的人血,除非抓人就地杀了让血流进湖里,否则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能让它出现的时间久一些,但我不想这样。”
通使的反应很快,方远的话只是点到为止,他自己稍稍捋一下思路便明白了,他说道:“两方相争必有大量的伤亡流血,将他们赶至北崖做引子。那枚箭羽只是给各大门派的定心丸,让他们尽快攻上万平宫,您想要的是这一场大战中的渔翁之利。”
方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尽管萧山也被算在了计划之中,可萧山与钟离邑之间的仇怨早就不可化解,他心里曾有过那么一丝的犹豫,可思来想去这真的是取到窥世镜最好的方法了。
“既然通使已经明白了,那赶人的事我便交于你了,我在北崖等你。”方远看着通使的眼睛,说的郑重。
“定当为君上办好,只是我有件事情想多问一句。”
“你问。”
“君上为什么真的在钟离靖的身上做手脚,让他牵制钟离邑的功力?按道理说,以钟离邑现在的本事,各大门派想要真正攻下他胜算并不多,若是钟离邑盛势,伤亡的人数只会更多些,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通使看着他的神态,笃定道:“您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方远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笑里带着许些苦涩:“钟离邑杀了方家人,他杀了我爹娘,杀了我师兄,抓了我心爱之人,你是真的以为这些年我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吗?那些虚与委蛇真的是我愿意吗?每当我想起他恨不得将他杀了千次万次,如今我确定了师兄的死与他有关,利用完这最后一次,我还能让他活于这世上吗?”
“窥世镜的力量强大,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他翻看着自己的手,那天触碰到它时那股灼烧感仿佛还能感觉到,“我不确定拿到窥世镜之后还有没有力气去杀他,自然要保险一点先做点手脚。不管是说我这个魔君做的如此窝囊,还是说我背后下暗刀或者趁人之危我都全盘照收了,钟离邑必须死。”
方远摸了摸身旁这把椅子,等他杀了钟离邑,了结所有的冤仇,再拿到窥世镜一探最想知道的事情,这一世的闹剧就该彻底结束了,他闭上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着通使说:“通使去准备一下吧,这几日他们就会有动作了。”
第84章 取物(1)
修仙门派近来的事态波诡云谲, 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谁沉不住气谁就先败下阵来,各大门派在万平宫山下的地方围堵已久, 却迟迟不敢攻上山去, 山上安静如常, 连守备都没有多加几个人,不免让人心中怀疑。
钟离邑在卧房里闭眼调息, 钟离靖端坐在他的身后一边给他念清心咒一边传些灵力给他配合着调适经脉,灵力在钟离邑身上游走, 他长呼了一口气,面上的红纹渐渐褪去许多。
钟离靖念完一轮清心咒睁开眼来, 似乎想说些什么, 等了一会还是开口道:“那些人在山下两日了。”
钟离邑自顾自的调息着,直接忽略了他的话,问道:“他们要是攻上来, 你会帮萧山的人吗?帮着他们一起杀了我。”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钟离靖给他输送灵力的手一顿, 灵力中断的太快,钟离邑呛咳了一下, 刚刚消退的纹路如红虫一般顺着他的脸爬上眼角、额头,两眼一睁开猩红的充着血。
“我……”钟离靖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有些力不从心道:“我不是故意的。”
强忍着一阵反噬,钟离邑被全身气血逆流的说不出话来,钟离靖打算重新念了清心咒帮他压制一下, 结果被他摁住了手,缓了好大一会才说:“不用了。不是你,有人在你身上动了手脚。”
钟离靖本身就不爱与万平宫的人打交道,自他被送回来之后,除了与面前这人见了几次面之外就没有再和别人往来过,谁能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是说方远?”
钟离邑紧着双眼平复了一下,体内的气血逐渐缓和下来,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钟离靖有些茫然,他不痛不痒也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方远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沉默了半晌,空气里传来钟离邑粗重的叹气声,他低沉着音说:“清心咒不能用了,你身上被他传了些魔气,对你没什么影响,只是再传给我情况会更遭。看来这趟的浑水他已经决定蹚一蹚了。”
山下各仙派的长老们又商讨了半日,依然没有要攻上去的意思,他们比之前方远收到的情况足足晚了两日。
方远站在不远处的青瓦屋顶上,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他抱臂等着这些人的动作。一个黑影迅速在房顶上游走着,一直看到方远立在那才在他身后稳住了身形。
“君上,钟离邑那边已经盯到了,清心咒确定不能再用了。”
顺着方远的视线,正好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埋头商量着什么,方远撇着嘴转过脸来,对那边人的行为十分不屑道:“犹豫到最后往往没有好结果,尤其到了这个节骨眼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起讨论个半天。”
他对着面前的人说:“这些人太墨迹,不等他们了。通使,你送他们上去,我先去北崖了。”等通使一点头,他脚尖蹬了下青瓦片,身形一闪往北崖的方向去了。
通使居高临下,俯瞰了四周的情况,出手结了个印朝着下面打过去,结印落到地上疯狂的生长出深紫色的藤蔓枝叶来,藤蔓上的果子炸出一阵阵迷烟,把隐藏在山下各处的人全部逼了出来。
藤蔓还在迅速生长着,不断向前蔓延,有人拔了剑猛地挥过去,剑刃斩断藤蔓处喷出更多的烟雾来,这巨大的藤蔓像是包裹着迷烟的皮囊,但凡有刺破的地方就会生出更多更浓的来。
“他们先动手了?”被逼出来的人拎着剑,捂着口鼻,不经意的一抬头看到斜前方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脸面,那人朝着他一指:房上有人!”
等其他人闻声看过去的时候,屋顶上已经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
“要不然我们先撤下山去吧!”前来围剿万平宫的弟子众多,不单单只是一两个仙家门派的人,甚至还有学艺未经初出茅庐的新生弟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手中执剑却惊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