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予男孩任何回应,但他最后确实从那里被带走,拥有了和同伴迥然不同的命运。
男孩信守承诺回来,就是再见他时满眼困惑,不会叫他哥哥了。
不过,这个小家伙后来还是很爱和他呆在一起,又一次认为他们是兄弟,还想和他连起来叫“可可巧克力”。
他又怎么会对他不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将我卡到现在的一章_(:з」∠)_
——
捉虫
第39章
借着顾江初的个人终端, 安洁远远与智能助手做了个“眼神交换”, 因为并不是时刻都与伊恩共享着全套感知系统, 远程感官对接也颇费精力, 所以顾江初对此无知无觉,他脑子都快被庞大的信息流给塞满了,正在努力消化着接收到的新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顾江初恨不得能多往大脑里加装几个处理器,成为一个双核四核乃至八核的物种, 这样, 他的思维就能运转得更快一些, 须臾间把所有事情都整合得条分缕析。
然而即便是有着安洁的那部分基因, 单就身体构成来说, 他依旧得归在“肉体凡胎”范畴里, 是个不折不扣的碳基生命体, 不能同那些硅基生命体一般动辄改造自己……就好比他眼前的这位驾驶员。
“这应该是‘超智能’系列的产物之一。”麦卡伦隔着一个解析台,站在顾江初正对面说, “‘超智能’顾名思义, 是以智能机器为基础延伸出的造物,但不等同于‘智能觉醒’, 哈瑞斯——那个走了歪路的疯子——他的预想是人为创造出一种硅基生命体, 让他们既拥有高强度, 可拆卸替换的金属身躯,又兼容有其他智能种族的特性。”
概述性的纯理论讲述部分已经结束,此时, 顾江初也戴上了一双工用手套,这意味着驾驶员的核心解析工作已正式开始,他的“临场教学”转入了边听边操作阶段。
环绕躺在解析台中央的机械驾驶员一周,原本平滑的台面上出现了八个等距分布的圆形缩放口,八把拆解专用的微型切割光刀自缩放口中升起,它们静默无声地围住仍处在关机中的驾驶。
“开始吧。”安洁吩咐着。
操作屏那头便立即有技术员输入了指令。
按着传统解析流程,他们的第一步是先定位智能核心的位置,再将智能核拆解出来,动用一定技术手段解析核心,修复并提取数据。
等到了指令的切割刀们发出一阵细微“嗡嗡”声响,好似八把将凛凛冷光投递到大餐身上的餐刀,那句“开始吧”就仿佛与“开饭吧”无异,它们在嗡鸣声中迫近关机休眠的驾驶员,眼看就要将“大餐”分而食之——
可在第一把切割刀快要碰上驾驶员的金属躯干之前,它们又集体停了下来,像被谁喊了中场休息,定在原地。
“检测到非法目标进入拆解区。”解析台平板汇报出异常情况,“为了进程的正常进行,请确认拆解区内仅留有拆解目标,将未录入系统的非法目标移出拆解区。”
“非法目标”顾江初的手就落在机械驾驶身上,在仪器报送异常时也没挪开,整屋的长辈一同看向他,眼神都有些惊诧,仿佛是觉得他“熊孩子期”严重滞后,超龄发作“熊病”。
“我们能给他先加装一个局部干扰器吗?”顾江初拿自己充当了个紧急暂停键,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兴许是他长久和伊恩呆在一块养出的AI亲热症发了,让他在切割刀即将下去的刹那胸口发闷。
他试着给自己找出一个合理解释——既然麦卡伦已经介绍过,“超智能”系列的培育构想是创造出复合型硅基生命体,而局部干扰器对于硅基生命体来说,就像麻醉、安定、舒缓等药剂之于碳基生命。
谁又会因为目标仅是昏睡过去了,就默认对方一切感知都已切断,给一条生命做无麻手术呢?
哪怕这是个硅基战俘,虐俘也是不机道的。
尖耳医生就位于顾江初正对面,能轻易捕获到年轻人神色的每一寸细微变化,他大致猜到了顾江初的想法,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批没能达到预期目标的失败品,他们本质上还是与智能机器更相近,缺乏生命体的多项必要特征,感知系统也不完备,不会出现疼痛等不适体感,甚至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到这是些什么东西。”
麦卡伦的话提炼一下,即是——不必在意太多,拿他们当普通机器看待就好。
顾江初胸口的发闷感迟迟没散去,他的手固执地留在智能驾驶身上,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想护着什么。
极短的瞬息内,一小股自动外溢的精神力以顾江初为圆心,向周边释放了出去。
这一小股精神力比姑娘们的补水保湿喷雾还要温柔无害,它在有限的范围内稳步扫过四周,把他的这份“爱护心”传递到了周围每一人……同时还扫过了台面上的驾驶员与他的个人终端。
驾驶员位于心脏位置的“智能核”表面掠过一层浮光,快得像照明下的虚影,他仍然闭着双眼,没有被这点细微刺激所唤醒,但终端另一头,远在中央星的伊恩却微微偏了下头。
伊恩的内屏上,电子相册已播完了男孩幼生体时期的所有小视频,进入到了对方的少年时期。
少年顾江初在屏幕中拎着只家用维修箱向智能助手靠近,让他的助手报送了当前机体各项数值,随即,他飞快根据数值调配出了一个小小的局部干扰器,加装到了巧克力的漆黑箱体里。
“实际上。”箱体形态时该被叫做“巧克力”的智能助手说,“考虑到我不是一名真正的硅基生命体,干扰器对我来说效用不大,你其实可以直接开始检修,不需要多耗费做这一步的精力。”
“‘不大’是个很有意思的量级形容词。”少年顾江初一面确认干扰器与巧克力的兼容性,一面说,“当人们的态度摇摆在两个选项之间,或者试图更加委婉的表达自身看法时,就爱频繁使用‘不大’、‘不少’、‘不那么’这些词汇,让自己听上去仍有一定余裕,而这对于听他们说话的对象来说,无论他们话里是偏向哪个选项的比重更大,都还给人留有继续争取的空间——我认为这是种既在谨慎的输出自己思想,又还在努力递交出选择权的说法方式。”
巧克力快速分析完了少年的话语内容,认可了他:“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
“但是你作为一名理应时刻客观理性的智能助手,和我说话时还总这么小心。”顾江初启动干扰器的同时,顺口截断了巧克力的话,他还在箱壁上拍了拍,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小时候给我当保姆当惯了,在这些地方才这么像人?局部干扰器对你来说确实效用不大,却也是完全没有效用,我专门收集过数据,它能帮你减缓检修前后的自体调整速度,我觉得你需要它,也不觉得给你做这个麻烦。好了,我要开始检修了。”
少年带着笑的话音穿透数年光阴,与当下处在光明号上的他声音重叠在一起,它们一并响在伊恩的音频接收器旁。
顾江初坚持要为智能驾驶员上局部干扰器,同时,他还请求长辈们不要在数据解析完毕后立即将对方销毁。
“如果我们能顺利破解他的智能核心。”顾江初说,“那么预设在他系统中的敌对目标列表可以清除,所属者加装给他的权限设置可以销毁。”
而清除了敌对目标列表和销毁了主人权限的“超智能”半成品,便等于是一键回归了出产设置,将变得完全安分无害。
“……行。”
静默良久后,安洁率先发话,答应了这份申请。
她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倦怠,让顾江初感到自己是提了个非常让她为难的要求,但那点倦怠感又转瞬即逝,恢复如常的安洁打了个混淆视听的哈欠,不轻不重敲了下解析台台面。
成功临时追加了“增设局部干扰器”这一步骤,手动把儿子干扰拆解进程的爪子收了回来,安洁示意解析工作继续。
至此,他们终于没再受到任何干扰,接下来的每个步骤都高效而流畅。
等顾江初带着一打智能驾驶员的躯体构成资料和复原数据离开技术部,已是三个小时后的事情。
他来时是被麦卡伦带着一起,回去时只有他一个。
“医疗舱十分钟前向我做了定时汇报,说你的那位卫小朋友还没醒。”麦卡伦说,“我还有点事要和你妈妈商量,你先回去,如果小卫醒了,我这边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立即赶回去。”
先是听了满耳朵的殿堂秘闻,后又跟进了整场智能核解析工作,顾江初还在慢慢梳理着新讯息,人有点迟钝,也没觉出“你的”这个用法有什么不对。
麦卡伦和安洁目送了他的离开,及至“顾江初”的坐标在他们的通讯器上显示已抵达中转站,正在等候转往医疗部的运载机,麦卡伦轻轻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准备让江初参与进完整的解析工作,把什么都告诉给他。”
“还不到时候。”安洁摇了摇头,坦然承认了顾江初看到的数据都是“阉割版”,她说,“一来,我一直想让他呆在一个相对干净无害的环境里成长,让他做个顶多有些小异能的‘稍不普通人’,按着我原先的打算,很多事应该是等他成年后再慢慢告诉他,现在情况有变,打算不得不提前,可一股脑灌输给他太多信息,也并不是明智之选,他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