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红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又开口,“……不可以。”
轻柔的嗓音,‘不可以’三个字说得霸道极了。
积雪将无月无星的夜晚衬托得干净极了。
好像所有的污秽都消失了。
又衬托得安静极了,好像她们不是置身于歌舞、嬉笑、怒骂的花里弄似的。
贤长歌在模糊的视线中轻轻斜了斜锋利的嘴角。
她鬼面的凶名在这个笑容中一闪而过。
手肘撑着桌子。
“狸生说鱼娘有毒的体、液可能包括了眼泪,唾液,汗液等等的一切身体分泌的液体,让咱们小心点。”
“嗯。”
“咱们是等观音睡着了,在把那娄娘抓出来?”
“等……今晚我们只要守株待兔。”
花九堇侧了个身子,黑色的长发仿佛光滑的绸缎从软塌边垂下来。
贤长歌靠着桌子,目光低垂着望着在夜晚都像珍珠面孔的花九堇。
“守株待兔……”
她心里怀疑,今晚会不会等不到。
“花姐,您的意思是……”
蹙了蹙眉,贤长歌望进花九堇漆黑深邃的瞳孔。
*
“娄娘……娄心萱……”
花九堇一字一顿,从她红唇里吐出的字词仿佛带着不可逼视的侵略。
她漆黑的瞳孔,是比世间任何黑暗都要纯粹的黑色。
得以看穿它们。
在花九堇她们到来之后,娄心萱一直不言不语,她好像在营造一种孱弱娇纯的形象。
躲在莫观音单纯深情的保护下。
像个局外人,像个无辜者。
花九堇的声音将她的目光勾了过来。
“你说,你把我妹妹弄得只剩两三个月的活头,我应该……”她的语调淬了毒,“……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碾碎你的骨……还是,灭了你的魂?”
句句惊心。
随着婉转的音调,她过分多情的眼角滑出锋利的目光。
“你!”
眼角瞥见莫观音有了动作,娄心萱犀利起来的眼神瞬间收了回去。
莉莉丝挑了挑眉,她蓝色的瞳孔过分清澈地捕捉到了娄心萱一瞬间的变化。
呦,这是要露出真面目了。
哎,又藏起来了。
“花姐,不要!我不想你伤害萱儿!”
情伤中的莫观音瞬间头皮发麻。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条件反射要去保护娄心萱。
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萱儿,萱儿,叫得好生亲密。
百狸生头疼,长指揉了揉太阳穴。
这执拗的丫头!
“哎……”
她叹息一声。
不过她一个没尝过所谓爱情滋味的好像也插不上嘴。
她不明白爱情里一方为一方不计后果,无私牺牲,无私奉献的人是怎样的心情。
她怕,她怕等轮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不走回头路的模样。
花九堇眯起眼角,笑容大大的,温柔的,甚至是暖心的。
身姿懒懒地窝在椅子里,好像一只温顺的猫咪。
“观音,我开玩笑呢。你这么宝贝你的娄娘,我怎么好意思去欺负她……”我只是不好意思地要惩罚她而已!
莫观音:“……”
花姐真是阴晴不定的,让人害怕。
“花阁主,这您还真是误会妾身了。”
娄心萱站了起来,她脚步轻盈,站在了莫观音身后。
她靠得莫观音极近,身子贴着莫观音的后背,伸手环住了莫观音的腰。
从后面贴上来,比莫观音高了一个头。
“萱儿……你不要担心,我之前说的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莫观音伸手抓住了环在她腰侧的手。
垂了垂眼,“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娄心萱垂目望着莫观音,神色复杂。
好高!
贤长歌在心里比划了一下,感觉比她高了半个头!
她和花姐,莉莉丝她们差不多高。
这叫娄娘的家伙怎么这么高!
气势一瞬间颠倒了!
“噢,误会?怎么个误会法?”
漆黑的瞳孔将娄娘的神色收入眼底,细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脸颊。
围着脖子一圈的魅紫色狐狸毛光泽柔软,拥簇着她的天鹅颈和玉面孔,宛若集美的花蕊。
“观音为我花了这么多钱,我无以为报,只有把自己献给她。让观音中毒不是我本意,只是……献身……”
“……必然伴随着中毒。”
百狸生突然插话,给她把话补全了。
她咧嘴露齿一笑,一副感激的口气,“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这么为我们观音着想,难为你为观音献身了!”
她那张表情丰富的脸蛋却是阴阳怪气的。
娄心萱气质悠悠软软的,湿润的瞳孔仿佛一汪清泉,温柔可人,勾着让人呵护。
听见百狸生的话,她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突来的怒气。
花九堇:“……”
她饱满而线条性感的红唇悄无声息地抿出一个笑容,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仿佛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
无声而艳丽的笑容让人毛孔战栗。
她想到了什么。
娄心萱抬眼便对上了花九堇无声而赤、裸、裸的笑容。
条件反射地瞳孔收缩,脸上流露出惊恐之情,仿佛被戳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花里弄,满春院,娥宫,闭月阁……”
花九堇收起了笑容,吐出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
“嗯?”
花姐这是什么意思?
莉莉丝侧了侧头。
“……谁……不知道刑番阁?谁不知道花九堇?谁又不知道莫观音是花九堇的妹妹?”花九堇眯了眯眼,神情瞬间迷离起来。她喃喃自语,自说自话,奇怪极了。“你难道不知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
目光‘倏’地盯向着娄心萱,吐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三个字。“不是你。”
贤长歌她们不明白,但也不开口。
总之,刑番阁宗旨:不懂就不要妨碍花姐放大招。
花九堇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娄心萱却被她盯得心惊胆战。
这三个字和这个眼神,让隐藏已久的娄心萱露出了破绽。
“很好,有备而来。”她又扯开了那种美艳到骇人的大红笑容,整齐的皓齿里仿佛是淋漓的鲜血,“想走,得把‘备’留下。”
她说得轻巧。
贤长歌她们也听不懂。
娄心萱却惨白了脸色。
“观音,你今晚还回去吗?”
花九堇舒展着身姿,站了起来,好像要走了。
她随口一说,好像就在问你‘饭吃了没?’
“我就待在这,不走了。”莫观音看着站起来的花九堇,“花姐,您要回去了吗?”
“今晚就先这样,时辰不早了,你不和我们回去,那我们就先走了。”
莫观音:“……”
花姐竟然就这样算了?这么好说话。
她转头看了看娄心萱,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结束了。
“那我送你们。”
“不用,外面下雪呢,天冷。”她妖异的眼角滑出一丝宠溺,“你还是和你的娄娘多相处相处,除了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也得……多捞点好处。”
她的眼神暧昧,特别不正经。
莉莉丝眼角一抽。
果然,花姐还是和皇太后夜里、白日宣得太多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我们走了。”
花九堇转身,招了贤长歌她们开门出去。
莫观音似懂非懂,其实有些一头雾水。“花姐,你们走好。”
贤长歌跟在最后,踏出了房间给她们将门关好。
*
贤长歌回忆完。
之后,她们便找了鸢芷给她们在娥宫寻了处令花九堇满意的楼阁包了下来。
跟莫观音说是回去,实则,她们就住在娥宫。
“……娄娘今晚一定会出来?”
她回过神来,把没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嗯。”
“那我去和莉莉丝她们说一声去娄娘那楼看着她,等她动作了,我回来通知您。”
贤长歌等不及起身,风风火火走了。
晶莹的雪花在她身后匆忙的气流里打着卷,轻飘飘落在丝绸般的乌发上。
冰晶盛开,冷寒肆意。
如黑羽般卷翘的睫毛拥簇着的漆黑瞳孔缓缓阖上。
她侧脸的线条仿佛是冰山雪线勾勒出的清晰和多情,挺翘的鼻尖滑落雪色的光泽,丰满的红唇淌着甜腻的红渍。
皇城。
皇太后的层重殿宇。
藏书丰厚的书房里暖气适人。
沙发,软塌,狐狸毯子,软腻地毯,精致香炉,青翠盆栽。
色泽深,质地密,纹理细,是高贵的紫檀木雕刻的书桌。
书桌上铺着羊绒细腻的毯子,古本书籍左右垒起两叠,一盏西洋进来的,骨架纤细的,黄铜制灯座。
烛火盈然。
砚台,由细到粗的毛笔整齐搭在笔架上。
一沓整齐雪白的宣纸堆在左手边。
‘哗’的纸张翻页声。
一掠而过红色尖锐的凝聚着鲜艳光斑的锋利指甲。
冷玉打磨的细长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