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真是木头做的呢,说来几刀就来几刀?他活了几万年,只见过对别人狠的,对自己这么狠的清作还是第一个。
夜东篱说了声好,点点头从腰间拿出短刀,递过去:“那请吧。”
清作却迟迟未接。看着他眼眸被低垂的眼睫遮挡着,有些朦胧。
“是你赢了。”
“我哪赢了?最后两箭我们都脱靶了。之前两局都是你胜。”
比试结果明明是有目共睹的,清作却反驳:“我第二次也脱靶了,没中靶子一样是脱靶。你射中了五箭,而我只中了一箭,按照比试的规则,是你赢了。”
夜东篱举着短刀,差点被他的强词夺理给气笑,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身体都有些不稳。
魔族的决斗从来都是绞尽脑汁想让自己赢的,这么上赶着认输的,他还真是头回碰见。
多好笑啊。
可清作注视这自己的目光,却一点也不好笑。
他反手握着刀柄,一步步朝清作走进,“好啊,既然你愿赌服输,那我也不客气了。”
说着绕到他身后,把他的后衣领往下拉了一把,露出一片白皙的脊背,光洁如玉,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夜东篱却把锋利的短刀抵在了那片令人神往的脖颈上。用冰冷的刀尖在上面划出一道道血痕,沿着伤口缓缓滴落,浸红了一片。
看着自己的名字清晰的镌刻在那块原本无暇的肌肤上,夜东篱像是着了魔一样,探出手指沾了沾未干的血迹,想跟清作说些什么,却被早就恨得咬牙切齿的非闲扑上来一把推开。
“别假惺惺的!你自己赢没赢你心里没数吗?清作给你台阶下,你还真是好意思!”
山。与彡夕。
非先看着那三个血淋淋的字,恶狠狠的瞪了夜东篱一眼,想找点东西给擦擦,却被清作一把按下。他将衣领收好,一脸从容,一点也看出刚才遭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他看着夜东篱,眼中并没有一丝不甘和怨恨,漠然依旧。
对上目光,夜东篱相视一笑,舔了舔指尖沾染的血,“虽然我们相处不过五六天,可我见了你,却总有一见如故之感,好像早就相识的老朋友一样。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清作望着他没回话,非闲早就被气得不耐烦了,这人简直就跟脑子有病一样。
当即替清作回复道:“有个屁!我们巴不得赶紧走离你远点。说好了,今日午时一过你就要放我们出去!”
夜东篱被非闲敌视,只好远远看着,不再靠近清作。
他背着弓箭,揽着夜无拘往回走,“自然,非闲仙君大可放心。我就是留的住人,也是留不住心。”
非闲扶着清作,被清作拂开,只好在一旁静静跟着。
看着夜东篱远去的背影,撇嘴道:“神神叨叨反复无常,真跟脑子有病一样。清作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刚才明明是你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非要愿赌服输。这下挺好一张皮被割成这样,传出去六界中不定多少人又要为你伤心落泪呢。”
清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幽幽的眼神,直接把非闲看得噤了声。
赶紧举起三根指头发誓:“放心我嘴严着呢,再说我有不是傻子,哪会把这事拿出去到处乱说。”
清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伤口丝丝拉拉的还有些泛疼。其实夜东篱刚才并没下重手,只是稍微割破了上面的一层薄皮,奈何他这副身体天生就容易受伤,只要碰破一点,就显得十分严重。
只不过他受伤后立刻就用法力修补,从来未被人看到过。不像现在法力被压制,只能把最脆弱的一面显露出来。
脆弱,曾经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要走的晚上,夜东篱送了清作两件东西,一个是他小时候被人打掉的犬齿,另一个是他自己酿的万寿酒。当然,他也送了非闲,人家压根不惜得要。
他说知道神仙都是喝不醉的,他以后一定要酿出一种能让他们仙族的喝醉的酒,就叫神仙醉。到时候就用这酒的方子,好好赚一大笔,赚空他们天界的腰包。
看着地面慢慢开启通往外界的风洞,卷起漫天沙石,迷乱了视野。
非闲拉着清作赶紧离开,生怕下一刻夜东篱这反复无常的泼皮就变了卦。
没想到清作竟然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夜东篱,问他:“你不是想去外面,我可以带你去天界和人间。”
被风洞吹得一身衣袍猎猎作响,夜东篱撸了把散乱的头发,笑着摇头。
“不必了。我已经不想去外面了。”
他是去不动也去不了了。
拉着清作的非闲快要累得人仰马翻,奈何他拉着的人就一直看着夜东篱,半点也不体谅他的苦衷。
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吧清作,你离开了天界六日,那些老家伙肯定要急死了。等会风洞要是再关上,他们回去挺多说你几句,但我就不行了,他们能合起伙来扒了我的皮你信不信?”
夜东篱看着在飓风中身姿挺拔,明明就是一副娇花照水的模样,偏偏成了一棵挺拔坚韧的劲松。
忍不住拍了他一把,“好了,快些去吧。不是还回来么,我在家买好糖等你。”
其实清作比他更清楚,说是几日归去,实则遥遥无期。
就算寻找的镇珠的事已迫在眉睫,但天界断不会让他们的帝君再来半泽荒涉险一次,就算清作执意如此,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阻止。
身不由己,说的就是他跟清作这种人。
清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意离开天界,他也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肆意离开半泽荒,何况现在体内带着那颗事关重大的镇珠,一旦他离开魔界,封印在半泽荒地下的魔兽就会尽数被释放,到时生灵涂炭,他夜东篱就是千古罪人。
看着清作跟非闲的身影消失在了半泽荒上方的风洞,夜东篱对着一片混沌摆了摆手。
“再见。”
或者,再也不见。
……
后来夜东篱把家搬到了封印着魔兽结界的附近,自己离得近,结界的封印也就能更牢靠些,等他百年归老之后就埋在这地下的神坛上,正好镇珠也能物归原位,永久封存这地下的秘辛。
夜东篱提着坛新酿的酒去了茶楼,进了门伙计一看他,就把茶馆的门掩上,吹灭了外堂的灯。
坐在阁楼上正逗弄云雀的应阑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嘴角一勾,眼皮子抬也没抬。
“真是稀客啊,今日荒主怎么有空上我这来?哦,原来是那位神仙公子走了孤枕难眠,所以想借酒消愁这才想起找应某人了。”
夜东篱笑而不语,把酒坛摆在桌面上,自顾自从旁边木架上随手挑了两个白玉盏,斟满清酒,推了一杯过去。
“应阑,几日不见你这揶揄人的功夫真是越发长进了。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是我,莫非装瞎子久了耳力也变得好使了。”
应阑摸索着握住了面前的白玉盏,端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顿时蹙紧了眉头,嫌弃的移开。
“你酿酒的时候都加了什么,一股苦涩味,又咸又辣。”
“苦吗?”
夜东篱端到嘴边抿了一口,咂咂嘴倒是不以为然,“还好啊。是你舌头有问题吧,苦药汤喝多了吃什么都苦,以后别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了。”
应阑仔细问了一下,忽然挑了挑眉。
“你在酒里还加了眼泪,这是什么方子?”
夜东篱笑着放下酒盏,“没想到你这鼻子比耳朵还灵。确实有眼泪,还有花间晨露,古河之水。不过这味道貌似不如预想中的好,口感略有欠佳,还需再多煮些日子。”
说完便把两杯失败品又倒回到酒坛里,盖上了塞子。
以前他总是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酒方来找应阑品尝探讨,一般都是成功较少失败居多,不过应阑倒是耐受力十分的强大,基本多难以入口的酒都能往嘴里放一放。
很显然今天也失败了,酒是没得喝了。
夜东篱拄着头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突然把目光锁定到应阑脸上。
“诶,我发现你蒙眼睛的样子跟他还挺像的。”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白布下的嘴角弯起一道弧度,应阑抬手将脑后的白布解了下来,露出一双静如止水的双眸。越是盯着越是会被吸入其中无法自拔,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魔力,让人沉沦。
夜东篱看了两下,就赶紧笑着躲开。无论看多少次都是,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这双眼睛好像有毒。
却听对方问:“我不蒙眼睛,难道就不像他了吗?”
☆、63
应阑的生母属魅魔族, 所以双眼具有与生俱的魔性,就算他不是有意魅惑, 见者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
无论何地, 只要他一出现,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绝对堵得水泄不通, 搞得应阑不胜其烦, 索性直接弄了条三指宽的白布蒙在眼睛上,装起了瞎子。
以前露眼睛时, 旁人只会盯着他的眼睛看, 如今扮成瞎子, 反而才注意到这家伙的脸好像也不错, 尤其是柔和的轮廓, 带着说不出的温婉可人。
虽然, 这个词好像不太适合形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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