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老天都不想让我在家吃饭啊。”他喝了口水,拉着清作的胳膊,赶快逃离这烟雾缭绕的灶房,“走,带你去外面吃吧。”
“不必了。”
夜东篱回头看着他,恍惚了好久才哦一声低下头,“我都忘了,你已经辟谷无需进补了。”
待灶房的白烟散去,两人分坐在桌子两边,清作瞥了眼脚下的十几个深灰色的黏土坛子,以及里面酸气扑鼻的液体,眼睫眨了眨。
“你喜欢吃醋?”
“你才喜欢吃醋!”
夜东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些失败品唉了声,“上次不是说要酿出能放倒你们仙族的神仙醉嘛,没想到那方子看似简单,实则这么难以把控,这酸不拉几的东西,我都倒掉几百坛不止了。弄得我现在闻到再酸的东西也没有反应。”
夜东篱伸腿踢了踢脚下的坛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顺着带揉了揉自己积劳成疾的老腰,跟清作抱怨他付出了多大的辛苦,就换来了这么几坛子破醋。
听了一会,清作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只碗,夜东篱以为他是渴了,要喝水,刚去炉子前提起茶壶,转身就看他俯身在坛子里舀了一
碗酒正朝嘴边送去。
夜东篱大喝一声,“你干什么!放下放下,酸酸!”
清作不顾阻拦喝了一口,虽然只是一口,他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庞,仿佛被惊扰的涟漪迭起,再也没了往日的平静。
夜东篱见他这副模样,真是又诧异又好笑。赶紧又拿了一只空碗给他倒了一杯白水,递到他手边。
“都叫你别喝了。你看你,这么不听话。怎么样,我这神仙醉的味道可还好?”
虽然这语气中带了些幸灾乐祸,但他还是挺心疼清作的。这位帝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犯傻。
清作端起碗喝下水,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看着夜东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可把夜东篱的好奇心挑了起来,清作主动跟他说话,这还是第一次。
赶忙问:“怎么了?”
“你以后还是不要再酿了。”
夜东篱明知故问:“为何?不多试几次怎么酿出正宗的神仙醉呢。”
清作看着他,原本一张清冷的面孔,被这酸酒弄得带上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他看着夜东篱轻叹一声。
“再酿也会变成酸醋。世间所传的神仙醉本就是杜撰,根本没有此酒。”
“那是因为我没出现。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说不定我就成了做出神仙醉的第一人呢?”
见夜东篱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清作默默的拿起茶壶又倒了碗水,不再去打消他的积极性。
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还是第一次第一个人如此无可奈何。
夜里清作又去镇压上古魔兽的结界附近去探查了一番,夜东篱自然也闲不住,跟着他一道随行。
最要命的是夜无拘又跟了过来,原本想坦白镇珠的事现在也开不了口。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个没做亏心事的为何也怕呢。
夜东篱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个替天行道的命,明明杀了魔尊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可是到头来他却是一晚一晚没完没了的做噩梦,每次都梦见年幼的夜无拘掐着自己的脖子,目眦尽裂的质问自己,要他把父王跟母亲还回来。
可他怎么还?若是能一命换一命,他早就去阴曹地府换小余跟华沙夫人了。
夜东篱想着,一抬头就对上夜无拘的视线,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已经长这么大了,俊倒是挺俊,就是脸上这道疤有些碍眼,自己都提过多少次要去魔宫左护法的故居里找那些蛊虫给他治脸,这混小子就是不听。
这脸上带着个大疤多有碍观瞻,尤其是这几年跟那些小流氓混得一身匪气,这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啊。
夜无拘抬头就看到夜东篱正对着自己的脸叹气。简直莫名其妙。
忍不住皱了眉头:“老看我干什么,他都快走没影了。”
说着朝清作独自离去的方向斜了一眼,夜东篱抬头一看赶紧出声喊:“诶,你走那么快干嘛,等会我们,你等会啊。”
任他喊得再大声,前面的人也没反应,或者是没听到,或者压根就不想听。
夜东篱叹着气赶紧往前跑去,这家伙怎么又生气了,奇怪,也没人惹他啊。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前面的清作时,人家已经在结界的入口处停了下来。看着洞内若隐若现的暗红光芒,神情带着些异样。
夜东篱忍不住问:“你不是又要进去吧?”
虽然地下结界里看守的魔兽基本都被他们上次来的时候铲除干净了,可保不准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况且神碑上可是告示后人,被挖走心脏的魔神已经苏醒,万一他
还潜伏在这结界中,上次来只是碰巧他老人家睡觉没赶上,这次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到时候他感受到镇珠就在自己身体里,二话不说就把他身体撕成两半,将自己的心脏抢回去,这都完全有可能。
撕他倒是问题不大,可清作跟夜无拘要是被牵扯进来,到时再殃及池鱼,他不但没脸去九泉之下见华沙夫人,更成了天界乃至整个六界的罪人。
魔族的名声本来就够臭了,他不想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夜东篱一脸复杂,清作淡淡收回目光。
“不下去。我只是好奇,虽然镇珠还没找到结界却比上次要牢固了许多。说明我走后镇珠曾经靠近或者回到过这里。”
这一席话把夜东篱说的目瞪口呆。
他低头看着洞口里若隐若现的光芒,明明还是若明若暗的,跟上次比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怎么清作就能感觉到结界加强了。
夜无拘也好奇的凑到洞口仔细看了看,连问了好几句关于镇珠的问题,把夜东篱问得心惊肉跳。
不知为何,他现在只要在夜无拘面前一提起镇珠二字,就要吓得魂不附体。
或许小余说的没错,人绝对不能撒谎,尤其是对重要的人。因为一旦说下一个谎,那他这辈子都是骗子,曾经说过的真话,未来要说的真话,都变成了假话,最重要的人也会变成最恨他的仇人。
原本成天谎话连篇的他从来不曾发觉,直至现在,才深知这话中的真谛。可是已经晚了。
如果他现在跟夜无拘坦白,那混小子会相信他吗?
……
“无拘啊……”
夜东篱踌躇着刚要开口,就被夜无拘出声打断。
“哥,你当初骗我说把镇珠毁了我不怪你。毕竟是母亲说不要让我碰镇珠的,你担心我不听话才那么做,也是为了我好。只是父王太傻了,明知道这镇珠是不祥之物,还要以身涉险,最后竟落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说完夜无拘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到夜东篱身边,脸上带着期许:“明天就是父王的寿辰了,我想把他跟母亲的尸骨从魔宫移到这边来,行吗?”
夜东篱对上那双眸子里浸着一层水雾的目光,才惊觉明日就是魔尊的生辰。他刚刚破釜沉舟的心态,瞬间就这夜无拘的这句话击垮。
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渴望跟自己父母团聚的心更重要呢。
即使双方已然阴阳相隔。
夜东篱缓缓点了头,“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
得到应允,夜无拘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笑容。看着那张笑脸,夜东篱有些恍然。
已过经年,看着他从当初那个金枝玉叶满口仁义道德的小少爷,变成了现在天天打架斗殴的满嘴浑话的臭小子。这小家伙已经有多少年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先到这,他脑子里浮现出记忆中早就远去的一幕幕,不知不觉盯着夜无拘入了神。并没留意到一旁的清作也在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相似的忧伤和看不懂的情绪。
“时候不早了。”
听到清作的提醒,夜东篱才回过神,收回目光准备掉头往回走,抬眼的瞬忽然看到清作的脖颈,只见他穿的这件衣服的衣领比之前那件高了不少。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抓着对方的衣领往下拉了一把,那次刻的刀疤还在,已经结痂,上面还挂着一条眼熟的红绳。
夜东篱扯住红绳想把那东西从衣领里拽出来,却被清作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他转头看着夜东篱,拒绝的目光十分明显。
夜东篱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他还真带在了身上,那可是自己的犬齿啊。
☆、64
魔族男子成年后, 四颗犬齿会相继脱落,然后长出相对平整的牙齿, 颌骨渐宽, 相貌也会随之改变。
可夜东篱这颗犬齿却不是自然脱落,而是在讨饭时被围殴中一拳打掉的。
牙被打掉的时候, 溅了满脸的血, 那一瞬间他几乎没反应过来。随后剧痛铺天盖地袭来,疼得他几乎合不上嘴, 在破山洞里哼哼唧唧躺了一天, 喝口水简直比下了十八层地狱还难受, 还是小余从家里偷了些药粉在伤口涂上, 才勉强制住痛楚。
后来夜东篱把那颗犬齿用绳子串起来, 挂在脖子上, 偶尔需要划刻些坚硬的东西时会用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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