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看不清水面。山海宴里不知是什么构造,两岸地势愈来愈高,最后船竟驶入了一线天中。峭壁中夹着一叶小舟,逆流而上。
水流并不湍急,水声平缓。虞夏觉得有趣,一面还不忘钓鱼。鱼线摇摇晃晃,居然还有几个鱼妖咬了钩上来,和虞夏讨价还价,声音尖锐刺耳:“我们给你煮一锅汤,煮完了放我们回去。可滋补了!”
虞夏道:“嘘。小声点。”
鱼妖们看到黄金鬼面的红衣少年,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虞夏正待把它们丢回去,忽然一阵刺耳的鸣叫传入耳中:
“啊啊啊啊啊!!!救命!”
鱼妖尖叫着跳进水里,虞夏差点以为自己聋了:鱼也会叫!?
红衣醒了:“吵什么吵!?”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虎啸,虞夏抬头,见一只斑斓猛虎顺着一侧山壁来到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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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还剩一章。
第26章 山海久别
面具后猛虎的琥珀色眼瞳盯着虞夏, 虞夏看这虎妖看得眼熟, 正是昨日第一场就败给他的那只虎妖!虎妖虎视眈眈地看着昨日比赛虞夏赢来的、系在腰间的签子。
红衣出声讥讽道:“垃圾。”
“吼!——”虎妖怒吼一声, 曲起腿,似乎想下来。这船本就小,让它上来必得翻船不可。虞夏甩起鱼钩往旁边的山石上卡住, 刚要拉着红衣起跳, 就感到腰被一条胳膊一揽,红衣带着他飞到了峭壁上!
虞夏忘了这鱼竿不是他的非夷,鱼线根本承受不住重量, 瞬间就绷断了。但红衣却还稳稳地立在岩石上,一手揽着虞夏,一手抓着山壁, 仿若站在平地上一样。虞夏咽了咽口水,心想鸟妖都是这么厉害的吗?
虎妖栖在山壁上,再次发出震天怒吼, 爪子似乎在腰间掏了几下。
好像起了雾,有什么亮晶晶白花花的东西飘了过来——
“别呼吸。”红衣低声道。虞夏屏住呼吸, 几乎是同时, 红衣再次起跳, 几个错位就穿过了白雾、落到了岸上。
这场偷袭来得快去得也快,虎妖见势不妙,想从对面的峭壁逃走, 虞夏却迅速出手, 一块石头精准地砸中了它的头。
虎妖吼声都变了调, “嗷”一声掉进了江水中。
*
一炷香后,岸上。
“我不过就是比赛赢了你,有必要这么小心眼吗?”
虞夏对着虎妖道。
虎妖化为了妖形,脸上被虞夏揍得鼻青脸肿,湿淋淋地趴在地上,十分能屈能伸:“是我错了,大王饶命!!”说着还磕了几个响头。
“那粉末是什么?”虞夏继续问。这虎妖身上没有邪气,除了食物外没沾过血腥。
可惜还是居心不良,若不是遇到的是虞夏和红衣,就给他得逞了。虞夏一手抛着石子,一面心里想着待会儿要把它交给九歌,让他们去惩戒这虎妖。
虎妖毕恭毕敬:“是晕晕粉,会让人睡……啊!!”
一只黑色的靴子落在了虎妖背上,把它踩得爬不起身。红衣下脚极重,虎妖满面尘土,发出惨叫。一个庞然大物,在红衣脚下却如小老鼠一般。
红衣居高临下地道:“偷袭很好玩?嗯?”
虎妖忍痛道:“不敢了,不敢了……啊!!”
红衣俯下身,微笑中带着恶意,“胆子倒是挺大,嗯?”他脚下再次用力,虎妖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我没有,我没想害他!我只是想把他的签子抢过来!没想……啊啊!!!”
虞夏清晰地听到了几声骨裂的声音,虎妖张口,吐出了一大口血。他心头一跳,看到红衣少年满身煞气。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签?”红衣面具上的恶鬼面真正的恶鬼一般,无端透着诡谲,“哈,那你知不知道,随便招惹人会死?”
虎妖浑身抖得像筛子,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血染红了一片地。
黑色的靴子挪到了虎妖后脑上,踩下,便听“咔”地一声,虎妖的面具碎成了几片。虞夏能想象,只要他一用力,虎妖的脑袋就会像一颗脆弱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够了!”虞夏拉住了红衣,“山海宴上不能杀戮。”
红衣冷笑着道:“我会怕这规矩?只要我想,什么不可以!”
“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虎妖涕泗横流,一边呕血一边求饶。红衣冷冷地注视了它一会儿,扫了眼虞夏抓着他的手,然后对虎妖道,“滚!!”
黑色的靴子一扬,虎妖被踢得飞转了几个圈才停下。它强忍着肋骨断裂的痛,狼狈地爬起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我……必定,去向九歌自首!谢大王饶命!”
它连妖形都维持不住了,化成老虎一瘸一拐地逃进了密林中。
二人眼前还留着虎妖的血。虞夏一时静默,发觉这红衣,不是他以为的“脾气不好”那么简单。
幸而似乎还是有原则的,比如在被小妖和狮子摊主围追的时候,没有滥杀无辜;对着没有恶意的虞夏,也容忍度比较高。没有人教过虞夏怎么辨别善恶,这带着点邪气傲气的红衣少年,对他有种异样的吸引力。
“……我们回去还船吧。”虞夏率先转移话题。他还是第一次和同龄人相处,虽然对方是个妖怪,还不知身份,但虞夏却对他很有好感。至少这三天山海宴,和对方在一起很不错。
红衣拍掉了衣摆沾的尘土,颔了颔首。
*
最后一天,便是山海祭了。
远处飞起了许多孔明灯,升上了天际,虞夏带着签子,和红衣一起来到了场地。
那是一朵巨大的花。
夜幕下,晶莹雪白的花瓣重重叠叠地打开,露出了银色的花蕊。形似莲蓬,便是舞台;而花瓣上则错落着透明的椅子。
虞夏万分新奇,目不转睛地看着银台。
银台忽然旋转起来,水雾弥漫。山海祭开始了。
一声鸟唳,彩羽的凤凰落到了台中。百鸟回旋,交织成极度绚烂的画卷。虞夏一时呼吸都忘了,他总算明白,为何说山海祭看过便终生难忘了。
凤舞九天,百鸟朝凤。
虞夏坐得近,一片金色的羽毛飘到了他眼前。伸手去触碰,羽毛便碎成了万千闪烁光点,仿佛一个转瞬即逝的美梦。
他身边的红衣很煞风景地说了一句:“想要一样的,可以用黄金打一个。”
“……”虞夏摇摇头,“不一样的。只有这样才美。”
譬如晨间草上清霜,美便美在它转瞬即逝。
接下来还有许多别的妖怪依次上台,巨大花瓣发出的光也渐渐暗了下来,柔和地笼罩着众人。天际有一些朦胧,似乎是要天亮了。
虞夏好容易把眼睛从银台上移开,忽地道:“咦?他们怎么都不看。”
有许多妖怪两个两个地搂到了一起,大多是一只男妖一只女妖,还有少数男男和女女的。他们低声说着话,不时隔着面具相视笑出声。
虞夏听力好,听到后面一只妖怪道:“亲爱的,你真好……”
“你也很好,我爱你……”
他好奇地一回头,两个妖怪顿时分开了。
虞夏:“……”总觉得自己破坏了什么气氛。还是转过来吧。
红衣淡淡道:“他们在寻找伴侣。”
“噢……这个我知道。”虞夏也小声地道,“话本里说,确定爱侣之前会谈情说爱。他们是在谈情说爱吗?”
“嗯。”红衣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山海祭的目的之一?”
虞夏道:“不知道……情爱,是什么?”
“……我也不知。”红衣迟疑了一下。幸而现在是在小声说话,否则虞夏估计,这种承认自己不知道的话,红衣恐怕不会说出口。
他们正进行着无知的讨论,突然喧哗四起。有妖怪激动地站起来:“是月老!!”
“月老也来了??天哪,今年的山海祭是什么日子……”
“青鸟!青鸟姑娘看看我!”
“红娘姐姐!我喜欢你!!”
银台中央,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红衣老头儿,长胡子,笑面,圆脸。
“月老和红娘?不是天上的神仙吗?我在人间的话本里看见过。”虞夏道。
“是妖怪。”红衣答道,“少数能得到人族供奉的妖怪之一。因而,也因信仰成了半神。”
原来,月老是因世上众生情爱而生的妖怪,青鸟则是他座下童子。世上第一对爱侣诞生时,月老也就随之诞生了,虞夏心想,那他的年纪可比阿蓝还要长。
红娘则比月老小很多岁,据说是人族写的一本话本幻化而成的妖。
这两只妖能看到人或者非人之物的姻缘和爱情,能帮忙指点或牵线,因此在山海祭上很受欢迎。他们并不是次次都出现的,因为光是平日的工作就够他们忙了。
虞夏道:“那这样算来,我运气很好。”
“月老哥哥!!快点我!我今年能不孤身一妖吗!?”
“点我!点我!!我才是要脱离单妖的!”
呼声愈发高涨,虞夏道:“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