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输了,他们的友情永远比不过生命中那最美好的两个字。
三人走在路上。
“对了。”胡恩一拍脑袋,“我把钱转给你了。”
“什么钱?”时周意外。
“就是上回的那块怀表啊。”胡恩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卖了吗,我特意寄回家找懂行的人询问过,他们说这块表有点麻烦,把里面的零部件拆分了卖了个好价钱。”
他家里人见到这块表的时候惊慌失措了很久,以为他被大佬包养了或者偷了哪个大佬的东西,慌乱之中让他赶紧收拾收拾跑路回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知道时周的身份不一般。
时周根本连打开光脑看看到账的打算都没有。
说到怀表就会想到兰斯,说到兰斯就会想到皇宫,说到皇宫就能想到他不愿意想到的簪花宴会。
高强度连轴转都很兴奋的大脑神经忽然发出刺耳的“我很累,我太难了”的警告。
时周参加过两次宴会。第一次他们初来乍到帝都,老公爵像打扮洋娃娃一样把他和时清带到众人面前溜了一圈,宣告认回了两个便宜儿子,他和时清尚未长开,忐忑地接受所有人的俯视。
第二次是他来到了兰斯身边,一场宴会遭受无数的捉弄,兰斯温柔地和他说一声“抱歉”,那时候他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原因,现在想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他在向一枚被利用的棋子施舍无关痛痒的温情。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
时周生无所恋地被压在黑色皮质座椅上,耳边电风吹呼噜噜的暖风怼着他的头皮凹造型,托尼正矫糅做作地发出惊呼,一声更比一声高:
“天呐,你发质真好。”
“天呐,你皮肤好爆了。”
完全没有看见时周越来越臭的脸色,装瞎能力满分。
时清黑色合身西装,俊秀得到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姿态闲适得撑手看时周。
时周闭眼错过他的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冒着冷气无视托尼陶醉自我的感叹走出去,时周弯身钻进车里,紧缩着靠窗,如果不是不能钻车底,他一定特别愿意,只要可以不和时清共处一个狭小的车后座。
“一会儿哥哥先落座,我有事要和人商量。”时清调高窗户的空隙,“不要吹冷风了,你容易头疼。”
时周“嗯”了一声。
“首军的生活好吗?”时清继续寻找话题,手指在膝盖处轻轻敲点。
“还行。”时周言简意赅。
时清不可能不听清时周的敷衍,转身望了时周精致的侧脸很久,自顾自笑了笑,手指摩挲着手上的指纹,把目光放在时周空无一物的手指上,意味不明地笑一笑。
所谓的簪花宴在白天说白了就是赏花宴、比美宴以及相亲宴,帝国的小年轻们眉来眼去,以花掷人聊表心意。到了晚上的正宴时,重要的高层人员才会逐渐到达出席。
高层的子弟之中有“不务正业”者,早早出名当了网红,今天借着星网对此实时直播赚流量努力工作。
此刻他正拿着摄像头拍摄,自己在一旁介绍:“趁着宴会没有开始我带大家看一看,今年的花宴比以往更繁荣,你们看这朵凌霄花。”
下面一溜烟的刷屏:
【人比花娇,我看见了J家最新款的限定,全帝国只有一件,太美了,是金钱的美丽。】
【小哥哥小姐姐太好看了,博主都给我们看看。】
【卧槽!我眼花了吗!博主快转回去,我看见了神仙!】
【啊啊啊啊啊求回去,我也看见了……】
评论一时间暴增,他顺着视线谨慎地望去,一眼瞧见了时周,一个激灵不管观众们的哭诉直接关了直播。
博主苦哈哈,这哪儿能让你们看呢。
时周死而复生的消息他们差不多知道得七七八八,但奇怪的是家中有长辈耳提面命不让他得罪时周,明明时周回来之后每天安静念书,比以前更加形单影只,但家中有消息的长辈讳莫如深,为他披上了一层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的面纱。
他和时周不熟,从前就没怎么玩在一起,所以默默多欣赏了时周一会儿便离开,没有贸然上前打招呼。
时周坐的角落隐蔽且视野好,他特别擅长躲在暗处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往来的人脚步轻盈言笑晏晏,云香鬓影,眼花缭乱,看得他长久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泡在柔和的音乐里。
忽然一小阵骚动,靠近的人纷纷认出来人,在他身边人噤声的示意下弯腰躬身。
时周一抬头,原来他的监护人匆匆路过。
军方似乎刚刚下了会议室,司凛的穿着难得繁复,大片大片银色蔷薇布满长至脚踝的玄色披风,珐琅材质的纽扣,大大小小金色勋章别在胸口,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雕刻完整精致绽放的蔷薇勋章,这是帝国独属于元帅的荣耀。
四目相对。
时周无声地冲他飞快眨两下眼睛随后低眉顺眼下去。
“元帅?”副官不明白司凛为什么忽然有了笑意,诚惶诚恐,难不成自己刚才讲了个冷笑话?
“你先走吧,我去换身衣服。”司凛淡淡吩咐。
时周打完招呼后本来收回了心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再抬头,盯着司凛的右腿好一会儿,那里有一小块比其他地方的黑色布料更深的印迹。
是不是受伤了?他心里泛起嘀咕。
要不要去关心一下,毕竟司凛真的帮了自己很多。
时周犹豫,终于舍得把自己跟坐垫分离,结束自己已经长达一个小时的打坐任务。
“你受伤了?”司凛的脚步不快,似乎在特意等着他一样。
时周没走几步就跟上他,与他并肩,使劲往他的腿上瞧,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大胆且不妥,咳嗽一声,“你跟我来。”
皇宫里空置废弃的房间很多,时周生活了三四年,对地形地势熟悉得不得了,一个拐角迅速走进房间于暗格中拿出伤药:“没过期的,放心。”
说完转过身,暗示司凛赶紧包扎。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元帅能混得这么惨,连受伤了还不能立马得到救治。
“谢谢。”
“为什么不治好了再来?”时周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司凛闷声,估计是在上药:“陛下通知我先向他汇报。”
“你可真听他的话。”时周目不斜视地望向小小的窗口。
可能由于红旗底下生活了许久的影响,他到现在还没有适应帝国的皇室制度,有时候对皇帝的想法十分大逆不道。
司凛望着时周乖乖顺顺双手贴着裤缝的乖巧背影,溢出一抹笑,没想到时周有这样不羁放肆的一面。
“你可得快点好。”时周怕安静太尴尬,随口绉着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顺带观察阳光落在窗前的光影变化。
是花的影子,是鸟的影子,是树叶的影子,婆娑起舞。
他闲适的微笑倏尔僵于嘴角。
是人的影子。
这块儿人迹罕至,因为曾经有人上吊自尽于此,宫人忌讳,几个鬼故事传出去,几乎没有人会踏足于此。
但外面分明来了两个人,准确朝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走来,并含着深切的严肃。
“谈一谈吧。”
他俩对视一眼。
俗套又避无可避的躲藏方式,他们身形一掠快速进入恰好容纳两人的柜子之中。
来人的交谈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在谈论些什么。
透着缝隙微弱狭窄的视野,只能看清一方穿着贴身西服的背影和被挡了一大半的另一方,露出同样普通的没有任何特征的衣角。
被挡住的一方说话似乎带着口音,不是帝都最正宗的语调,分不清究竟是异国的变扭声调还是方言。
时周继续信奉“不该知道的别多管”的行事准则,屏气垂头,黑暗中露出的一小截纤细脖颈白得晃眼。
柜子里空间狭小,他不自在地微微偏过头,避开司凛喷洒的灼热温度,交缠的呼吸声使得原本清冽的草木香味都染上一些暧昧。
司凛从未露出过这么有侵略意味的眼神,那样凛冽的雄性荷尔蒙与霸占的欲望充斥于小小的天地。
好像换了一个人。
时周刚准备瞪一瞪司凛。
外头的交谈仍然继续。
一阵低沉压抑的咳嗽声。
像冷不丁地撞上了一层玻璃,时周的心猛得被骤然攥紧,通身的温度一瞬间被夺取。
司凛观察到时周的反应。
时周的心神乱如麻团,嚅嗫着抿一抿嘴唇强迫自己静下心。
“有人来了。”奇异口音的人警觉道,两人相顾交换眼神匆忙分开。
还是不能出去,相反的,空旷了片刻的房间再度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以至于根本无法有逃脱的侥幸。
“衣服在左手边的柜子里。”来人嘀咕着念念有词,仿佛怕自己忘掉。
心跳如鼓。
时周的手摸向口袋里的匕首,司凛无言,但迅速绷紧的手臂肌肉和蛰伏的凛冽杀意随时准备出手给人一击。
柜门被打开照进光的那一刹那,时周一颗心差点蹦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钳制住司凛的手腕,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另一旁收回的匕首刀锋慌乱于指尖划出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