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晚得很了,街面上人已见稀。
常伯宁话里含着谴责:“你呀,怎么一下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封如故不知从哪里搞来一片鹅毛,一边往前走,一边将那雪白柔软的软物一下下轻轻吹高,含糊道:“不妨事的。”
他是随时会堕魔之人,今后去哪里,慢慢的,已不需让师兄知晓了,免得他挂心。
常伯宁还想关怀几句,如一便问:“问到什么了?”
他心里清楚,封如故不会无缘无故离开。
久居于此的女子既然不知那女鬼来历,那么,他们还可以想办法询问本地耆老。
这些老人长期居于梅花镇中,镇中究竟有什么不妥,缘何会招来女鬼,又缘何会有这花嫁索命之祸,询问他们最为便利,即使他们会在故事中添油加醋,但也不是不可以用作参考。
若不是如一必须要以女子妆容示人,他早早便会去找他们打探消息的。
封如故把鹅毛吹得高高飘起:“嗯,是有一点发现。”
他回想起方才自己与老人们的一番对话。
“小伙子呀,瞧你是个生面孔,是新搬来梅花镇的?怎么这么晚还在河边呢?天晚啦,河边阴气重,快些回去吧。”
“我们?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老骨头当然是不怕的。”
“为甚么说阴气重?小伙子,今天是什么节日呀?鬼门大开的日子,一盏河灯就能托住一个魂,好往生去呢。我们放灯,是行了善事,自然有鬼帮忙实现心愿的。”
“信神?我们有十几年不信神啦,佛也不信,也就信信鬼,毕竟鬼是人变的,还讲些人间的道理。”
“……为什么不信神?我们可都是吃过大亏的——”
封如故的回忆,被不远处罗浮春的一声“师父”的唤声打断。
寻着了师父的罗浮春与桑落久二人快步向他奔来。
而封如故吹着的鹅毛飘飘荡荡地落下,一下未来得及接住,便消匿了影踪。
封如故无聊地吹了一声口哨,回答如一道:“明天就有分晓了,吾妻莫急。”
如一:“……”
他转开视线,瞥见封如故发上有一抹细雪似的光泽。
与此同时,封如故亦用余光看见了他丢失了的鹅毛。
见了那飞雪似的鹅毛,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分别那年的冬日所落下的一场大雪。
在那场雪中,如一新剃去了头发,手握竹帚,一下下扫雪。
扫出一片湿漉漉的青阶后,如一在转眼又落了一层薄雪的台阶上坐下,攥了新雪,捏出一个小雪人,牵着另一个小小雪人,隐秘地藏在了阶后,像是藏住一个逢春即化的梦,不叫共住的小僧侣发现。
晶莹霜雪落在他冻得发白的鼻尖,让他觉得天地间更白了几分。
同样是在那场雪中,重伤未愈的封如故披一长裘,立于灿烂的雪光中。
燕江南端药来看他,见他又跑出来,不由着急:“封如故,你寻死呢,快回去回去!你眉毛肩上都白了!”
封如故自言自语道:“……下雪了,你看见吗。”
燕江南莫名其妙:“我看见了呀。”
封如故便笑了,伸手去接那落雪。
时间回到现在。
瞥到那片雪片似的鹅毛,封如故伸手要去摘。
如一也探出了手来。
二人指尖于发端相遇。
封如故碰到那一点温热,便急于抽手,孰料,那手指一勾,竟与他食指相结,不肯纵他离开。
罗浮春根本没注意到二人这细小的动作,只为寻着了师父而松了一口气。
桑落久跟在师兄身后,似是并不关心这边的动静,只是目微有斜视,唇微有上翘,将他的趣味暴·露了几分。
常伯宁只以为自己瞒得不够好,心焦不已,又不好拆穿,只好偷眼看着二人动静,看得脸颊微红。
封如故低声笑言:“如一居士,这样不成体统啊。”
如一:“既唤我一声妻,你我理当执手归家。”
封如故:“不过虚言,虚妄不真。大师,你该懂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为僧多年,难道不想一见如来,得证大道?”
如一不知何来的一腔冲动,竟脱口道:“可若我说,我不愿见如来,无愿证大道,我情我愿,只愿将有相之心,赠有相之人,那有相之人……可愿收下?”
封如故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慢慢地,将手从如一微微发着汗的手中抽了出来。
抽手时,一股檀香仍残留于他指尖。
今日,他与常伯宁说话时,便嗅到门口有淡淡檀香随风送来。
他耳力的确不济,但惯喜欢赏评风月,鉴香识芳,因此有个不错的鼻子。
是而他故意说了那些话,不过是为着提醒他,他有那么多缺点,那么多叫他看不上的毛病,他只是一时癫迷心窍,何必非自己不可?
如今,听了如一的冲动之语,封如故才知道,何谓覆水难收。
……不是不可以。
只是现在,当真不是时候。
第95章 亦爱众生
海净在家, 一直等到子时的更声敲罢, 众人方归。
他本想相迎,却觉气氛诡异。
罗浮春与桑落久走在最前最中, 正咬耳朵说着悄悄话, 亲亲密密, 前者还习惯性地挽住后者胳膊,似是说到了什么开心事, 爽朗大笑, 桑落久也跟着笑,眉眼盈盈。
笑到一半, 罗浮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想把手臂抽开, 却被桑落久微妙地扣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又是局促,又是不舍, 一张俊脸纠结得通红,
端容君走在罗浮春身侧, 微咬着唇畔,似在盘算心事。
这些日子来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封如故和如一二人,却分隔最远,一在左,一在右,一人将剑穗缠在指尖, 哼着歌儿绕圈摇晃,一人的容颜隐于幂篱后,只露出一双冷淡双眼。
明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可海净觉得,似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几人在小院中各各告别。
罗浮春与桑落久最先回房,接着,是宿在侧院里的如一和海净。
封如故与常伯宁正向东走去,忽然听到沉默了一路的如一突然道:“今夜——”
封如故一脚踏上台阶,闻言回头。
但如一却头也不回地进了院门。
封如故想,错觉吧。
思罢,他转首而去,在即将进入自己小院的月亮门时,还是往如一所居院落的小门看了一眼。
那里徒留清辉。
……果然是错觉。
他呼出一口气,踏入自己的院落。
而就在他视线消失的一瞬,一道清冷身影从院门的阴影中转出,望向封如故方才站立的一方地砖,似是在欣赏洒落其上的皓月明光,但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淡淡温柔,仿佛有月光化在了他的眼中一般。
海净不明所以,在旁小声问道:“小师叔,有什么事吗?”
“今夜……会起风。”如一道,“关好窗户。”
海净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如一道:“你过片刻,去端容君屋中,提醒他们关窗。”
海净:“啊?”
如一摘下面纱,朝屋内走去,自语道:“……总有人不知身体方愈,只知贪凉。”
海净没敢问为何如一刚才当着其他两人的面不说这话,悄悄伸出小脑瓜,学着如一方才的样子,望了一眼他方才盯望着的地方,心脏没来由地砰砰跳起来。
……小师叔和云中君又吵架了?
回到房中,封如故脱下外罩,滚在床上,用被子掩住脸。
封如故懊恼道:“我叫他太狼狈了。”
从方才起,常伯宁便在旁听到了一切,心里酸涩得紧,便尽力想找些话来说,分散他的注意:“他似是起疑心了,今日去寻我时,他特地问了我你们以往的事情。”
封如故一骨碌坐起身来,盘腿道:“师兄说了什么?”
常伯宁如是这般描述一遍,末了不放心道:“这样可以吗?”
封如故枕回枕上:“差不多吧。”
常伯宁向来信任封如故的判断,只是他心中仍存余悸:“我终究不是你,这样瞒,能瞒到几时呢?”
封如故没有作答,只背对向常伯宁。
常伯宁心疼了,伸手想要去抚他的耳朵。
自从十年前受伤以来,封如故气血两亏,耳朵、嘴唇常缺血色,总显得可怜,叫人忍不住想抚上一抚,并替他捂住,好好暖一暖。
封如故对此浑然不觉。他眼前尽是自己于万千花灯映照下,从如一手中抽出手时,如一在一片璀璨灯华间渐渐灰败下去的面色。
封如故面朝向墙,自言自语:“我还是叫他……太狼狈了。”
常伯宁悬在他耳侧的手指一停,嘴角上扬,似是要笑,最终还是没能笑出来,手也垂放在了床侧,拈起一角床单,反复揉捏着。
在二人两相静默间,他们的门从外被笃笃敲响了。
外头是海净清亮的声音:“端容君,还有云中君,今夜有风,请关好窗户。”
他顿了顿,又中气十足道:“……是我小师叔关心云中君,是而才叫小僧来提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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