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警觉地问道:“去哪?”
井华回道:“姜公子先前不是问为什么没将敖放关在郑家庄吗?如今就是要将敖放交于郑庄主,郑庄主前来交接了。”
姜别一边跟着井华走,一边问道:“先前究竟是为什么不直接关在那?”
井华就像个系统npc一样,不加掩饰道:“前些日子查出林夫人有胎气了,贸然见魔修不好。我给她开了几副方子调理了一下,如今安微些了。”
姜别想了想道:“我拜托寒仙师和井仙师一件事,还请不要告诉其余任何人我不是敖放的事,郑庄主也不要告诉。”
井华疑惑地看了姜别一眼,姜别道:“不想让别的门派干预起来牵扯更多的麻烦,我这个要求对正派没有恶意,井仙师不必担心。”
其实他最怕楼清尘知道。要是楼清尘知道敖放是姜别,那四十年后楼清尘还会不会捡他回来就另说了,搞不好他现在一暴露身份,直接把四十年后的自己弄死了。
井华不出所料的很轻易地被姜别说服了。
姜别无语,这么个傻白甜在这乱世中活这么久,能做到连半个心眼都没多长出来,也算个神人了。
穿过廊腰缦回,姜别听到远处草坪前一阵欢呼声。
姜别循声往去,不由得停了脚步。
一个细眉长目甚是嚣张的少年,左揽繁弱,右接忘归,争鸣之际,一支利箭从少年手中脱出,带着尖锐的呼啸,插在一只正在天上扑棱翅膀的鸽子。
鲜血立刻染透了鸽子半身羽毛。鸽子直直坠下,正要落地时一个身影掠过,劫走了鸽子。
转眼间,楼清尘突然出现,踮脚立于树尖之上。绿色的衣袖迎风而动,少年肩背拔得挺直,风华正茂,仿佛和脚下的桂树融为一体。
楼清尘面上略带嘲讽地看着射中鸽子的少年。
那只白鸽瑟缩在楼清尘的怀里,楼清尘一手揽着白鸽,一手轻轻抚摸鸽子的毛。
树下那少年道:“楼清尘你不比就不比,你半路劫我胡,是不是玩不起?”
楼清尘不理睬那少年,纵身一跃落到地上,
抱着鸽子走到了井华面前:“师弟不小心射伤了鸽子,还请井大夫施以援手。”
不愧是楼清尘,从小就这么会演,看井华来了立刻不和崔景言比试了,在井华面前演出一副慈悲为怀乖宝宝的样子。
那眉眼细长的少年见了井华,箭筒“吧啦”一声掉到地上,转头就要跑,却听井华开口道:“景言,回来。”
那个眉眼细长的嚣张少年正是崔景言。
那阵子的崔景言是真的满身的刺,像只炸毛的刺猬不情不愿地走到井华面前。
井华把鸽子递到崔景言面前,不说话。意思让崔景言治疗。
崔景言不情不愿地一把抓过鸽子。
“轻点。”井华皱起眉头道。
崔景言又不得不放轻动作,像个毫无感情的治疗机器给鸽子包扎伤口。
井华在一旁督促道:“是不是在功课上又偷懒了?药量用多少?说了多少次不是越多越好。伤口该怎么缠?你这么缠是想让鸽子长成鹌鹑吗?”
崔景言小声嘀咕道:“反正我一会也要把他烤了吃了。”
尽管声音很小,井华还是听到了:“说你多少次了?行医者要兼济天下,你能不能一天不要打打杀杀的?若是大战当头,可能有数以千计的性命都掌握在你手里。”
崔景言有嘀咕道:“那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救他又不给我钱。”
井华都要被崔景言气变形了,难得发怒道:“你这幅样子就算是修了体修剑修也走不长远,就该修丹治治你的心性!为医者,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中以保身长全。你哪个做到了?”
崔景言顶撞道:“行医能保天下太平吗?能稳社稷安定吗?那现在世道为什么还乱做一团糟?”
这次轮到井华怔了怔,接着笃定道:“会的。总有一天,我们定会见河清海晏,家国安康。”
姜别看着一脸希冀的井华,这么一个对未来抱有梦想的人,是怎么无缘无故服毒自杀的?
崔景言显然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井华引着姜别离开了。姜别回头一瞥,楼清尘一脚踢起撒在地上的弓矢,稳稳接在手里,随后纤长的手指搭在箭上,仅仅一瞬间的用力,箭离弦而出,将远处正在飘落的树叶直直钉在树上。
楼清尘把弓挽到身后,挑衅地冲崔景言一笑。
呦呵,小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呢。不怪崔景言和楼清尘不对付,楼清尘这通操作放其余哪本小说里都妥妥的是难为主角的反派。
姜别都看不下去,更别提崔景言了。
崔景言那小子抡起一拳就要往楼清尘脸上打,楼清尘定不能让他动自己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两个人立刻就打成一团。
两个人到底把寒轸折腾来了,连带着一起赶来的郑成山。
姜别坐在墙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郑成山,郑成山长相属于古早小说里最传统侠客的长相,刀削斧凿的轮廓,留着络腮胡子,往那一站就像一座山,人如其名。
寒轸看着自己两个徒弟又打的挂了一身彩,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
寒轸的话还没说完,楼清尘和崔景言互相指着对方,不约而同道:
“他先动的手!”
“他先挑的头!”
这俩人在这事上倒默契得令人瞠目。
寒轸是不敢指望这师兄弟俩以后能相亲相爱了,只要以后不见面就撕,他天天给列祖列宗烧高香。
“楼清尘去抄门规三千遍,清静经五千遍。崔景言去修草坪,全山的。”寒轸气道。
好在郑成山和寒轸还算熟悉,没到丢人的份上。郑成山哈哈一笑,笑得十分爽朗。拍拍寒轸的肩,哄着几个小辈领命挨罚去了。
气得多了寒轸也气不起来了,只得笑着摆摆手。跟郑成山嘱托道:“敖放交给你带走了,让嫂子离他远点。”
郑成山走近坐在角落里的姜别,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姜别被捆仙锁捆得严严实实,抬都不抬头看一眼。
郑成山道:“我以为魔修之首会是一个很凌厉的人。”
寒轸和井华正犹豫着替姜别打掩护,姜别率先开口道:“伸则为虎作伥,屈则含垢忍辱,权衡利弊,不落机会。”姜别抬眼看了一眼郑成山:“这才是魔修。”
郑成山听后不怒反喜,欣赏地拍拍姜别的肩:“有魄力!我喜欢!”
“……”神行岩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年年出奇葩。
郑成山接过姜别的束缚术,反倒和姜别聊了起来。
“敖放,你既然如此能屈能伸,为何贪图那飞升的捷径,早晚都是长生不老,何苦急于一时走火入魔。”
姜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我才不稀罕什么长生不老。凡人活一百年,三十岁成家四十岁生子,五十岁闲赋六十岁颐养天年,预估的好好的,都有个目标。而我们这些修道的呢?没完没了的奔着一个飞升,也没个安排,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贪念更大。”
郑成山听了点点头,问道:“那你既然能入魔,那你的贪念是什么?”
姜别没有回答。
他活着,不过是为了楼清尘三个字。
他不知道他能活多久,所以时隔五百年重逢后,他一刻都舍不得松手,毕竟不知道哪一秒就是最后一秒。
姜别抬头去看在房里一个人闷头抄书的楼清尘。
姜别有很多次想抱抱眼前这个少年。那个还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少年。把他揽在怀里,感受他洋溢着年轻气息的体温和正在生长的骨骼。甚至他现在想把楼清尘偷走,像汉武帝那样筑个金屋子养起来,把无数个岁月里亏欠的温柔全都还回去。
有时候姜别在想,为什么一向懒得参与世事的楼清尘,在“钱”、“权”、“名”中背了一个“名”。后来他懂了,楼清尘早就做好了接受所有敌意的准备,魔修的也好憎恨,其余门派的嫉妒也好。他把他最后一点余热,都献给了神行岩。
“寒掌门,我去摘一篓花。”姜别冷不防地对寒轸道。
寒轸看着姜别看楼清尘的眼神,心中有个荒谬的想法,答应姜别去了。
姜别手上依旧绑着捆仙锁,活动并不方便。但还是坚持不懈的采了满满一筐的杏花,轻轻抵在楼清尘的窗前。
他现在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能给楼清尘的,也不想和楼清尘有什么牵挂。他只希望楼清尘明早一打开窗子,心情能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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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别和郑成山秘密回了郑家庄,没有其余的人知道。
郑成山刚把姜别送进地牢,一个身怀六甲是的女人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地牢门口,试探着问:“阿山?”
郑成山一听,忙把姜别锁进牢里。转身去迎那女人,铮铮铁骨立刻化成了水,哄着:“这地儿不是你该来的,乖上去等我,马上忙完了啊。”
那女人憋了憋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等你吃饭呢,去那么久,回来也不见你人影,菜都让小厨房热了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