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摇摇头,把塞纳拉到身后,用半个肩挡住,改为自己动手,塞纳唔了一声,颇为受宠若惊。
缓缓扭转门把手,塞纳的耳中满是自己的心跳声,不由自主扶上以诺的肩。
门拉开一条缝,以诺露出半张脸,但站在门口的不是他们以为不露真容的混血恶魔,而是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他惶惶不安道:“请,请问这里是多米索先生的家吗?”
以诺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小孩,孩子被厚厚的羽绒服完全包裹,像是男人背负着一座小山。
“你是?”
“我叫缇蒙,从魁北克来的,”缇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着急地说明来意,“是有人介绍我来这里的,为了救我的女儿,求求你,告诉我这里是多米索先生的住处吗?如果不是……”
“是,”塞纳从以诺身后走出来,代替以诺做了回答,“先进屋再说吧。”
缇蒙的眼底闪过希望的火花,一边念叨着感谢一边走进了温暖的室内。
黑色的鞋印在光洁的木地板上不和谐地延展,缇蒙有些局促地停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抱歉……”
“没关系,”塞纳找出来拖鞋,“不介意的话,请用。”
缇蒙万分感激,换下了被黑冰冻结的鞋子手仍紧紧护着背上的孩子:“请问你就是多米索先生吗?”
“不,我不是,”塞纳指了指后面守着魔法阵不肯离开的多米索,“那里。”
只要中断,法阵就要重头再来,所以多米索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手执笔点在地板上,满脸茫然:“这谁?”
“我叫缇蒙,是利卡先生介绍我来的,”缇蒙忙走近多米索,腾出一只手摸摸口袋,“这是他说让我交给你的信。”
“利卡?”多米索皱了皱眉,纠结片刻不得不放下笔,接过了信件,粗略扫过后面色凝重起来。
“利卡先生说只有你有办法解救我的女儿,所以我才冒昧来访,我……我真的已经不知道到底怎么办了。”
缇蒙有些颤抖,脸上滑落下融化的雪水,或许也有泪水混杂在其中。
“哈里,腾个地方。”
哈里看出来情况不同寻常,拍拍让,和他一起闪到了一边。
“来,先把孩子放在这里。”
缇蒙连连点头,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沙发上,轻手轻脚剥开蒙住孩子脸的围巾。
小女孩的脸异常苍白,眼睛紧闭,眼窝透出淡淡的青色。
多米索牵住女孩的手,在其掌心简易画了些什么,稍加感受,脸色更是差劲。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状况的?”
“一个月前我就注意到邦妮精神状态不太好,大概两周前她开始陷入昏迷,”缇蒙忧虑的卷着衣角,“邦妮从小就与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她……能看见某些……呃……”
缇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害怕多米索当他是说胡话的疯子,神情焦虑。
“我知道,你放心,”多米索轻轻为女孩顺了顺鬓角的发,“既然是利卡介绍你来找我,发生在你孩子身上的事我就不会大惊小怪。”
现在这个时代,估计很难有父母正视自己的孩子拥有通灵能力,科学依据取代了一切,人们更希望用自己能理解的真理解释一切怪力乱神。
缇蒙神色一松:“谢谢,谢谢。”
“邦妮的这个情况有些特殊,”多米索向塞纳招了招手,“塞纳,帮帮忙,以诺,拜托先带缇蒙在一边休息一下。”
塞纳指了一下自己,愣愣走上来,缇蒙则被以诺带到餐桌前。
“什么情况?”
“这个小女孩是那种比较特殊的通灵者,她的灵魂大概是不受控制脱离身体,在年幼的通灵者身上这种事很常见,你帮忙找找看。”
“了解。”
听完塞纳就爽快答应,一般只有在死亡时身魂才会分离,但因为通灵者的特殊体质,生魂离体也不少见,如果像这个年龄的孩子灵魂脱离太久,指不定再也回不来了。
这肯定不能耽误。
多米索已经到一边准备魔法阵,只要塞纳找到灵魂的离失的方位,多米索就能利用法阵招魂送回身体,这并不难。
回头看塞纳已经进入状态多米索嘟囔一声,吐槽利卡安逸得这种小魔法都搞不定,简直丢魔法师的脸。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两分钟过去塞纳仍旧没什么反应。
看塞纳没有反应,多米索有些不安,生魂按理来说对回归的诉求是很强的,不至于找这么久。
“唔……”
塞纳发出低低的一声,陡然往后一跌,冷汗如瀑,颤抖地大口喘气。
多米索大惊:“怎么了?”
“又来!”
塞纳近乎气急败坏,伸出手,十字印记如同在嘲笑他,带来一波又一波滚烫的疼痛。
“这个——混蛋!”
☆、异乡
火车上很拥挤,塞纳把头靠在窗户玻璃上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有些刺骨的冷意顺着额头蔓延到全身,直到麻痹所有的神经。
走廊上是穿梭的人,举着热咖啡不断说着借过,揪着母亲衣角的孩子用带着奶味的口音不住发问,或许是在和家人通话,拿着手机的人说着诸如“我很好”,“马上就到家”之类的应答。
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圣诞前夕赶着火车的人绝大多是为了团聚,至少不会像他和以诺这样。
“这样会头痛的,”以诺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小靠枕,拍了拍塞纳,“用着这个垫着会好受一点。”
塞纳接过印花看起来有点浮夸的小靠枕,知道这肯定不是以诺的审美:“你什么时候带上的这个?”
“是哈里临行前塞到我包里的,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塞纳挑了挑眉,垫在了头下面,现在可以清晰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侧脸,有些憔悴,不过也正常,足足两天两夜,他和以诺没有睡过好觉了。
他到现在还能回忆起握住女孩小小的手时那掌心的滚烫疼痛,塞纳曾默默祈祷至少到圣诞节,能让他安稳一些,不过显然这个愿望太奢侈了。
尽管不知道哈珀和这个通灵女孩有什么关系,但生魂离体乃是最为危急之事,若无法召唤,那就只能直接找到她并带回,没有时间为自己无法过一个圆满的节日而哀悼,两人半被迫着踏上征途。
这个家伙真有如此通天神力吗?塞纳伸手放在玻璃上,融化出一个掌心的印记,掐点送来的信和救女心切的父亲,简直是特意而为的巧合,承接转合毫无凝滞。
在塞纳这里混蛋绝对是对哈珀最贴切的形容,总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次也毫无例外,颇为恶趣味。
哈珀·伊利斯,塞纳默念这个名字,肯定在哪里见到过,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头绪,但愿这次旅程中他能回忆起相关之事。
从一开始追寻他堕落成魔的父亲演变到如今,塞纳已经堆积了太多困惑,亟待一个发泄点,如若这次能抓住游踪不定的哈珀,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才解恨。
想必以诺也有同感,塞纳侧头看了看一旁的以诺,后者并无倦意,交握着双手放在腿间,眼睫低垂,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因为离开匆忙,以诺没有精力想起换掉塞纳为他挑选的衣服,此刻看着自己袖口难被发现的细小暗纹出神。
与塞纳不同,以诺对于哈珀的情绪其实是复杂的,按照塞纳的说法,哈珀有关于卡特神父的线索,追寻这些散落的稿纸是必须的,以求得关于卡特神父残魂所在的答案。
随着与哈珀不断接触,以诺竟然开始希望另寻方法,哈珀好似对他的过往很了解,这令以诺不安,他一直极力隐瞒自己的过去,除却汉克想必不会有更多人了解内情,而汉克绝对不会将以诺的过去透露于旁人。
但无论是与哈珀的对话,还是收到的来信,哈珀都表现出一种诡异的知情,把自己摆在与以诺同一边,不断提醒着以诺过去的阴影从未褪去反而越演越烈,终有一日会被更多人知道。
这让以诺本能地生出抗拒,不是那种人们通俗所知的畏惧,更近似不想面对自己曾经错误的否认。
以诺总觉得自己不是在走向未知的未来,而是被推向已知的过去,像是一场无止的轮回,等待他的终点是某个可以预料的结局、是早已被写下的尾声,恰如衔尾之蛇,起始与终结循环往复。
加之细数自己的往事,指向的终结俱是与不幸有关,这令以诺愈发为未来忧虑,他不想再经历更多失去。
以诺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关于卡特神父的教导他已经回忆了无数遍,带来的困惑远超理解,他有必要停止回想这些,专注周围。
卡特神父强调最多的就是以诺缺乏与外界共鸣的能力,告诫他需要的是去看看身边的人们,然后——
“啊,抱歉。”
以诺被轻轻撞了一下,下意识扶住了摔在自己身侧的人。
眼前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半个本子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但已经能看见蔓延的绯红。
“没关系。”以诺说完又低下头,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