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乎有什么晃过,以诺眨了眨眼,没有任何东西。
正当他以为自己眼花的时候,又飘过几个,以诺抬头,黑色的天不断向下洒落细小的白色。
“咦,”塞纳停下步子,伸出手,“下雪了”
以诺仍仰着头,感受到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眉睫。
“嗯,下雪了。”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来信
回到多米索店里时两人肩上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一进屋转瞬化作晶亮的水珠,缓缓沁入衣料。
以诺穿着塞纳给他挑的冬装,为免以诺穿两天又压箱底,塞纳特意挑选了黑色收腰呢绒长风衣,样式极简,只有黑色的扣子形状独特,但陷在衣服里也很难被发现,唯一的装饰只有后背的漆皮暗纹,塞纳恶趣味地选择了龙翼的形状。
风衣里搭纯色高领毛衣,格外显身材,以诺就算平淡无奇地站在那里,略垂眼睫都是一副名画。
不过是塞纳经济许可范围内的廉价穿搭,放在以诺身上就成了另一出时尚走秀,在店中就已经收获了足够多的侧目。
但以诺在被店员不停赞美,还有周围女孩拍照时唯一感受只有困窘,作为神职者,他并不需要这些世人追求的关注度,打定主意过两天就压箱底。
但塞纳完全不知道这些,还在为自己的搭配能力沾沾自喜。
打游戏间歇的哈里抬头:“哇哦,超酷的,塞纳你这家伙也就还剩下眼光够看了。”
“放尊重点,臭小鬼,”塞纳从袋子里拿出一包薯片狠狠砸过去,并不是真为哈里的话不爽,“我等着你胖到手指都塞不进扳机的时候。”
“那你估计这辈子是看不到了,”哈里笑嘻嘻地撕开包装,弹了一片进嘴里,“等我过了这一关就超你记录,你还说自己没玩过,这个记录不就是你的嘛。”
塞纳翻了一个白眼不予计较,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游戏发烧友,但游戏这种东西,也是看重天赋和能力的,哈里沾手没几天就轻松创造最高记录,塞纳当然是嘴上说着小屁孩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私底下对哈里的记录穷追猛赶,每每刚打破记录获得一点点自尊心被挽回的成就感,立马又会被哈里再次超越。
这大概是……第七十九次?
唉,破碎了七十九次伤痕累累的自尊心。
塞纳把食材放在桌子上,活动了一下手腕:“多米索呢?”
“森之屋,今早又被让打破了。”
塞纳抿嘴把手向上甩了一下,一副服了的表情去屋子里找人。
游戏机上正好弹出打破纪录的提示,哈里把游戏机往旁边一丢,反身把薯片递向正从沙发后走过的以诺。
“很好吃的,我最喜欢的黑胡椒味。”
“一会儿还要吃饭,你也少吃一点。”
边说以诺习惯性地揉了揉哈里的头,跟在塞纳后面。
别人要是敢这么摸哈里他早就暴走了,但面对以诺他只是小声嘟囔了一下,仅因以诺不接受他的好意表示不满。
所谓森之屋是多米索利用魔法营造森林环境的一个房间,用于提供个别魔法药物提炼的环境,屋子里画满了魔法印,别说打破,蹭掉一片墙皮就足够破坏整个环境,可不是修屋顶能搞定的了。
推开房门便看见多米索蜷缩在屋子一角,他头上是已经破掉的房顶,细细的雪飘落下来,均匀地洒落在他侧身,把整个氛围烘托得更加悲凉。
让则缩在在屋顶没被打破的一角,用翅膀把自己暖暖地裹起来,无知地歪着头:“屋顶的门开得好大,什么时候修好啊”
塞纳无比同情多米索,面对这个智障天使多米索已经承受了太多委屈。
以诺不知道天国有没有冬季一说,不过看让完全是进入了过冬的状态,羽毛明显比以往蓬松了许多,看起来毛茸茸的。
让转过头看以诺,露出大大的笑脸:“你们回来啦。”
以诺不确定让是不是真的认识自己,无奈地走过去:“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准备做饭了。”
让很乖地站起来,因为被翅膀裹着只能小步往外挪,正好哈里也上楼来看情况,让一看见哈里立马快乐地飞扑上去:“哈里你原来在这里啊,我一直找你呢。”
哈里拍了拍怀里毛茸茸的天使,至少在冬天哈里并不讨厌天使靠近他,蓬松又暖和,这样的移动抱枕睡不喜欢呢,要是不乱动,垫在背后打游戏简直是不二之选。
塞纳则正在屋子角落努力“劝说”已经自闭的多米索站起来,雪都快把他埋起来了。
“别折腾了,起来吃饭。”塞纳可不是什么好耐心的人,拨拉多米索的胳膊,试图把人拖走。
“让我在这里静一静,呜呜呜呜,”多米索发出不和年龄的泣音,“你看这雪多美啊,我早都想在这里开一个天窗了,欣赏这寂静的雪景,感受微凉逐渐包裹我……”
“我不禁回忆起与你们度过的第一个圣诞夜,那天的雪也是这么大,风也是这么冷,让掀翻了整个屋顶,只是因为哈里说想要堆雪人,整个冬天,我都在修屋顶……”
以诺站在门口听着,抱臂思考那个场景,好像……真的蛮惨的……
“好啦好啦,这次我帮你总行了吧。”
森之屋的魔法阵是他看着多米索一点一点画出来的,画了足足一年,塞纳当时还质疑过万一被破坏了怎么办,最好分成几部分画,多米索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追求极致的完整。
眼下的状况无疑是最痛的切身体悟。
多米索猛然坐起来,扭头看塞纳,雪已经冻结了他的发梢和眉毛:“你说的。”
“嗯嗯,所以快来吧。”
多米索这样演一出还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塞纳懒得用套路应对套路,遂了多米索一次也无妨,算还这趟去弗拉格斯的人情了。
两个人加起来,嗯……大概半年就能恢复了吧。
“还真挺冷的,”多米索笑逐颜开地接过以诺递来的毯子,“今晚吃什么啊?”
塞纳对多米索的变脸早已习以为常:“天使烫过去毛,吃到明年。”
“这个好,这个好,走走走。”
两个人口头解气把以诺听得目瞪口呆,有些担忧地为两人做了祷告,恳求神不要在意这两人的口无遮拦。
三人下楼的时候看见哈里难得懂事地教训让,后者委屈巴巴挤着哈里:“翅膀疼,难受,我不是故意的嘛。”
让用这种语气说话无疑拥有着巨大的杀伤力,至少看见一个身高七尺的男性用这种撒娇式的语气说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塞纳很不习惯的样子,用手肘顶了顶一边的多米索:“在他们单独住出去前,让也是这样吗?”
多米索已经石化了:“我记得……还没有这么严重。”
哈里是十四岁之后才和让一起搬出去的,此前一直住在多米索店里,印象里让那时只是记性差劲,性格还是挺正常的,短短三年,让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两个当事人根本没有感觉哪里不妥,哈里拍了拍让,像揉搓一头大型犬一样摸着让的羽翼:“嗯嗯,我知道,下次注意就好。”
“哈里最好了,”让张开翅膀把哈里包进怀里,蹭蹭哈里的头,“最喜欢哈里。”
塞纳若有所思:“感觉哈里好像给让教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以诺索性进厨房不看外面的一切,尽力保留天使这一神圣造物在他心里的完美形象。
第二天塞纳口中的圣诞树就被送上了门,这颗雪松青翠挺拔,枝叶繁密,足有三米多高。
塞纳围着树走了两圈:“每天装饰一点,大概一周就能做得很漂亮了。”
以诺不记得自己装饰过圣诞树,教堂并不足以支撑这些额外开销,连树都是年复一年重复使用,瘦弱而矮小,唯有顶端的星星会被卡特神父仔细擦拭,作为仅存的装饰。
“这可是你和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塞纳侧头看以诺,唇角带笑,“以诺,你会喜欢的。”
以诺不知怎样回答,点了点头去摸雪松的针叶转移注意,他不知道胸中莫名而生的情感从何而来,高兴又很无措,甚至带有几分心酸。
他时刻提醒自己当前的紧迫处境,不容许自己放松,但当和大家一起时,以诺又会沉浸在这宁和温暖中无法自拔,只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让他再好好品味一下这久违的平静,忘却人间的邪恶与痛苦,也享受一下人们口中的普通生活。
这是他自认最奢侈的愿望之一。
刚起床的多米索看见圣诞树忙张罗着设计一个法阵,免得让又抽风扑腾翅膀把树掀倒了。
塞纳觉得有道理,立刻和多米索熟练地规划起法阵绘制的位置,看样子,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以诺回头看了看被哈里当成靠垫的让,不明白这个破坏力爆表智商为负的神之造物诞生的意义。
大概是给活着增添难度吧,以诺并无恶意地暗想,随即又为自己心里话的冒犯感到不安,赶紧默默忏悔。
塞纳要是能听见以诺的心里话,这会儿大概会夸赞以诺开始拥有幽默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