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静静等待着,直到老人慢慢冷静:“你也不是索菲亚的朋友,那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帮您解开执念,您不属于这里,您清楚的吧。”
“可是我的执念你又如何可解,我在这里日复一日的等待就是为了再见到一次我最爱的孩子,死亡已经将我们分隔,我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看见她。”
“所以我会帮助你,但这会耗尽您魂灵的最后生气,”塞纳微蹙眉,“您也愿意吗?”
老人静默地看着塞纳的方向:“你会怎么做?”
“这会是您昔日记忆的重现,会是您与她幸福过往的总和,它极尽真实。”
老人有些悲伤:“虽然和我所想不尽相同,但我这个样子肯定也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即使只有记忆也足够了,我已经被等待消磨得疲惫不堪。”
“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我只拜托你一件事,等你离开了,请帮我找到索菲亚,再看看她,告诉她我永远爱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塞纳动容,稳住情绪:“我会的,一定。”
老人将手放在交握胸前:“只要还有人记得我,我将永远不会死去,即使灵魂不在,我仍永远活在我所爱的人都回忆中,我并不因死亡畏惧。”
“孩子,做你需要做的吧。”
塞纳沉声答应,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另一只手上画了一个精巧的图案,向索菲亚的祖母伸出手,像是触摸到水面一般,光晕如涟漪在她身上荡开。
只有回忆,但这个回忆如此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拥抱索菲亚时的暖意。
灵魂发出满足的喟叹,慢慢地散落,一息便消散不见。
临消失前,老人魂灵深处的声音传递给了塞纳,这是最寻常的道谢,这对她或许真的是解脱。
默默看着的以诺伸手捡起地上的稿纸,这次没有任何阻碍。
塞纳垂下手,他脸色有些苍白,属于索菲亚祖母的记忆同样在他脑海重现,他喜欢这个记忆,是他未曾享受过的家的温馨。
“我们先上去,这个屋子里或许还有我们想找的某些东西,”塞纳摇摇晃晃转身,将以诺捏着的稿纸拿回自己手中,“不必为此难受,孤寂而无望的死亡等待远比这个残酷。”
以诺说不出话,塞纳拍拍以诺的肩:“也许以后神父你会了解我这么说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
两人找了一处结实的地方,相互帮忙爬上了地板,屋子里的陈设早都落满了灰尘,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塞纳像是在找寻什么,楼上楼下跑了一圈走进一间屋子。
他找到了某样首饰,银亮亮的手链雕刻着编制的月桂叶。
紧握这个首饰等待片刻,塞纳松开手:“以这种方式证实某样事实还是让我有些难过。”
“什么事实”
“神父,你记得的吧,我的这种追寻能力,仅限亡故之魂。”
塞纳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位,眉毛微垂,带几分哀伤。
“索菲亚早已遭遇不测。”
☆、逃离
塞纳所看见的,关于索菲亚与她祖母最近的一次记忆是道别,饶是如此,也已经是多年前的回忆了。
索菲亚离开时告诉她的祖母她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回家了,不过她会经常寄信回来。
两人相拥道别,索菲亚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不过一周,她的祖母就因为突发疾病离别于世,而这场离别也持续了七年之久,两个孤魂各自守望,等待着并不会到来的重逢。
塞纳能看见索菲亚道别时的紧张与雀跃,但没人明晓她到要去做什么。
而此刻,塞纳更想知道这个姑娘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香消玉殒。
不过这些都要等以后再容他考虑,现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上策。
塞纳回头对以诺道:“我们再在周围查看一下,准备离开。”
两人分头在屋子里查看,屋子很空旷,除却仅剩的一些无法搬走的破旧大件家具,房子中找不到太多私人相关的用品。
塞纳顺手拿起那个手镯揣进口袋,这是唯一能指引他索菲亚方向的东西,等这些事情完结他会依照鬼魂的希望找找她的孙女,完成她的遗嘱。
这并不是具有约束力的承诺,全凭应答者的自觉,因而塞纳对这个鬼魂的信任还是颇为受宠若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不见人的缘故,才让她如此迫切地对陌生人付出信任。
毕竟长久的孤寂总是容易令人的心防变得脆弱,如若她遇见的不是塞纳,现在或许就是另一种结局。
不过从某个角度而言,她与塞纳的相遇也是注定的,若非追寻这稿纸的气息,又有谁会来到这里。
一番寻找下来除了添了一身灰,没有更多收获,透灰蒙蒙的窗可以望见墨蓝色逐渐融化的天边,已经开始有别的人家亮起灯,准备一日的工作。
“我们要尽快离开了,这种与毒贩工厂毗邻而居的城镇多有着大大小小的眼线,”塞纳准备往楼下走,“神父你也不想再重新体味一次追逐战吧。”
以诺并没有跟上,仍驻留在索菲亚房间里,凝视着眼前的墙壁。
“塞纳,等一等。”
以诺边说着后退两步,像是在观察什么,随后凑上前伸出手贴在墙壁上,墙上已经浮起很厚的一层灰,勉强看清下面是有着奇怪图案的墙纸。
手指放上去时可以压实一层灰,以诺以侧掌稍用力抹去墙壁上的污垢,经年累月的堆积并不是那么轻易能除去,以诺缓慢地扫除,整间屋子变得灰尘漫天。
“咳咳……神父,你在干什么?”塞纳用手扑打着眼前的灰尘,而它们无孔不入,只能用衣领蒙住口鼻才勉强好受一些。
以诺也时不时咳嗽几声,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掩面,灰尘落在以诺身上,令他变得灰扑扑,相对的则是墙壁逐渐干净,当下面的图案慢慢清晰时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这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斑斓墙纸,而是一幅画。
在墙壁上作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这个图案何其熟悉,两人看着时都说不出话。
即便因墙皮剥落图画很多部分都缺损了,清晰完整的图像仍能在心里描绘,图画所绘制的是一年四季,画工不尽完美,但看得出绘制人的用心。
以诺看向塞纳,犹豫地询问:“我们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画吧?”
塞纳很想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照着之前拍下的照片确认细节,可惜这些私人用品早都在被打包送到毒贩工厂前搜走了,指不定现在躺在哪个垃圾桶里。
克里斯托弗在他小木屋中画下的壁画绝对充满美的冲击力,至少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对画并不感兴趣的以诺也许还需要犹豫一下,仔细观察过那些图画的塞纳可以给出绝对的肯定。
除却画工上的差异和个别细节不同,两处画的内容极尽相似。
塞纳凑近看了看:“你认为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这么问便是认可以诺的怀疑。
以诺一时语塞,思索片刻:“索菲亚和克里斯托弗认识?”
“也许,但只是猜测,”塞纳挠挠头,“像是把自己的卧室拍下来放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主页,恰好被克里斯托弗看见并模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种话塞纳都没底气编下去。
“如果能尽快回去,我们也可以再找一次克里斯托弗,不过现在,神父,我们必须要离开了。”日出是很快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讨论这个问题。
天边破晓的前一刻,两个骑马的影子背离城镇进入了沙漠腹地,然而在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回去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他们需要花不知多少精力才能穿越国境回到弗拉格斯。
因为边境的警察不知为何比往日多了两倍,或许是因为听闻邻国毒贩正在庆祝属于他们的独立日,为防这场疯狂的节日影响到弗拉格斯不得不如此。
毕竟在平日都能在大街上看见警车与毒贩争相追逐的场景,这种时间难保他们不来骚扰。
两人只能暂时在边境徘徊,塞纳偶尔还能抓些沙漠动物充饥,以诺就只能靠那些干巴巴的绿植勉强过活。
“如果再不会回去,我就要学会仙人掌的一百种做法了,”塞纳看了看自己因为不小心被扎得有些肿的手,“恭喜它荣升我最讨厌的植物第一名。”
“我们还要等多久?”
“不知道,也许是等这群该死的毒贩过完他们自以为是的节日之后,亦或是恰巧某个守卫警员偷懒的时候,总之很随机。”
“如果和边境人员讲明我们的遭遇,可以回去吗?”
“可以,”塞纳漫不经心点点头,“同时你会在监狱里获得时限不定的长期住所,而且包吃。”
以诺不再发问,默默把一个烤好的仙人掌递给塞纳。
一想到这个边缘有些焦黑的干瘪绿色玩意将继续出现在自己接下来几天的三餐中,塞纳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呕吐的欲望。
蜥蜴和蛇在最初几天抗拒过后顺利下了肚,味道当然好不到哪去,但总比这个偶尔还会扎嘴的东西好。
不过要做这种糟糕与更糟糕之间比较未免太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