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就让他来当茶话会的主持吧!”
孩子们雀跃地叫了起来,塞纳被簇拥到桌前,大家七嘴八舌商量着什么样的点心好吃,用怎样的杯子装甜茶,塞纳仔细在其中寻找但看不见玛丽莲的身影。
“请不要拘束,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就好。”
爱丽丝笑的声音如银铃动听,只可惜无法看清她是什么模样,这令人感到疏离。
不等塞纳询问,爱丽丝起身到了另一处,踮脚远眺,她的姿势有些怪异,歪斜着身子,一只手借椅子支撑。
看到爱丽丝的动作,大家都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啊,兔子先生,是兔子先生。”
有孩子叫起来,塞纳看见一个竖着长耳穿着燕尾服的兔子向他们款款走来,雪白的绒毛被精心打理过,优雅如人类绅士。
孩子们快活地跑过去围住他,兔子先生也很开心地和大家跳起了舞,他像是再不用为迟到担惊受怕。
“既然兔子先生也到了,茶话会就准时开始吧,”爱丽丝拍拍手,走近塞纳,“主持人,轮到你了。”
被点名的塞纳语塞,他对这个梦境感到迷惑,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场景没错,只是太多地方奇怪。
除了这只兔子和爱丽丝,梦境茶话会的现场再没有一个与童话故事重叠的角色。
这只套用了爱丽丝梦游仙境故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还经过梦境的再创造。
在孩子们期待的目光中,塞纳艰难吐出了一句开场,不过对等待已久的孩子们而言,这就足够了。
茶杯碰撞声,翻动椅子声,笑声,叫声完全混合在一起,热闹得几乎搅碎梦中的一切。
受到周围氛围的影响,塞纳差点站起来加入这群孩子,这是一种无形的魔力,引诱着梦中不足十岁的他。
塞纳没有体验过童年,这梦中的欢声笑语与童真童趣对他而言同样是一场美梦。
虚幻却足够溺毙每一个在场的人。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黯淡了起来,有雷鸣的声音传来,孩子们突然看着天空,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塞纳感受到不详的气息,也仰头看天,蓝色正被铅灰蚕食,有东西在迅速逼近,谢天谢地年龄的缩小没有剥夺他的敏锐感知,塞纳准备起身与潜藏在梦中的邪物对峙。
“没关系的哦,大家不要害怕。”爱丽丝站起来温柔地呼唤大家,“大家坐得近一些,牵紧手。”
爱丽丝话音落下一瞬立刻有乐声接上,塞纳怔了一下,这个乐声和前夜听见的一模一样,欢快而无害,浮游在梦境。
乐声响起的一刻周围像是被保护起来一般变得透亮,把一切危险都阻隔在外。
恰在此时,塞纳看见了玛丽莲,她穿着睡鼠的服装刚从桌子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又是音乐声,梦境之外唱咏圣经的以诺顿了一下,这次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近,以诺注意到塞纳的手抖动了一下。
乐声盘绕在周围,以诺分不清敌友,如果此刻塞纳醒着至少能给他指明方向。
塞纳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自然冒出了汗,像是在进行艰难的拉锯,这或许与乐声有关,又或许只是梦中无意识的反馈。
以诺侧头看杰克曼神父,见后者尚可以支撑,在周围画下结印翻出了窗外。
窗外风声大起,以诺此刻不用顾及,步伐飞快翻越在房顶上,朝着乐声的源头而去。
乐声很欢快,塞纳也说过没有危险,但看塞纳那个情况以诺不确定这个奏乐人是否会伤害塞纳。
乐声的源头近在眼前,以诺看见一个伫立在屋顶上的人还在认真吹奏,能够察觉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枪被掏了出来,以诺装入一枚普通的空弹朝天空射击。
“你是谁?”
奏乐人未曾回头,枪声与询问都不能打断这场演奏,他肩上爬下来一个黑乎乎的小影子,瞬息就变大,扬起头颅。
龙!
以诺看见黑色的火焰在它耳翼燃烧爆裂,吞没一角夜幕。
☆、噩梦
龙首灵活地突袭过来,以诺连退数步才躲过袭击,看见以诺退却,巨龙没有继续追过来,而是返身张开双翼眈眈相视护着自己的主人。
龙的身上有恶魔的气息,它或许是某种契约兽,而能够驾驭龙这种生物作为自己从属的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恶魔。
奏乐人背对着以诺,乐声没有一丝变调,他置身这场战斗之外。
默然对峙片刻,以诺不再迟疑,迅速换弹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去,带着金色的弧度,交织于一线,巨龙只是立身张口,喉咙间露出灿烂的焰火,吐息一瞬炽热的焰浪喷涌而出,银弹在空中就被瞬息蒸腾,当中的圣水也不能幸免。
火焰的轨迹涌出数十米,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诺被转瞬包裹在火焰里。
火光吞没以诺的一瞬乐声停顿,奏乐人猛然一拧身飞跃而出,兜帽却还是被刮掉,露出戴着面具的脸,长笛也断成两截。
以诺擦过奏乐人刚站的位置跃到另一侧,衣服下摆已经被火焰燎得破破烂烂,气势却很是逼人。
“哎呀,神父,你确实有点太过暴力了。”奏乐人看着手中已被折断的长笛,语气无奈,好像在训诫一个过于顽皮的孩子。
以诺调整姿势,端枪稳稳指着对手,子弹已上膛,食指也已经压到极致,稍稍一碰便能扣出子弹。
“你到底对那些昏睡的孩子做了什么?”
注意到威胁的龙探出头准备再次攻击以诺,火焰刚在口中聚拢却被奏乐人一抬手拦下:“塞布,乖。”
闻声巨龙骤然缩小,口中喷出一小团黑烟,吧嗒了两下翅膀趴回主人肩头,发出呜呜的鸣声。
奏乐人伸出两根纤长的指,顺了顺塞布的小脑袋,小龙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快活地顶了顶自己主人的手,他的注意力一分都没放在眼前拿着武器的以诺身上。
以诺没有因为眼前人的忽视而恼怒,凝聚所有的注意力准备应付这人接下来的举动。
“受人之托,保护他们罢了,”奏乐人最终还是回答了以诺,语气很随意,回过头看以诺,“我只是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一个安全的美梦,我认为这并不过分。”
“让他们溺死在梦中可不是什么保护。”
以诺不知道这个恶魔到底造了一个怎样的美梦给孩子,但无法逃离的美梦是比噩梦更可怕的存溺死也是在。
“难道让他们在梦中被恶魔侵吞就好吗?美梦囚笼是他们自己造的,就算溺死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你诱惑他们,给没有分辨能力的孩子造梦,现在却要推卸责任”
“造梦哈哈哈,”奏乐人笑起来,“神父,看来你们还一无所知呢。”
奏乐人没有给以诺继续说话的余地,举起断成两截的长笛,手轻轻一捻,任由其化作齑粉飘散:“神父你可要跑快一点,没了我的保护,美梦是会变成噩梦的。”
以诺忽然感觉到一阵震动,他设下的结印正受到冲击,有什么可怕的家伙来了。
“感觉到了吧,”奏乐人歪了歪头,“你最好祈祷塞纳在这段时间能坚持住。”
他那怜悯的语气好似对塞纳的情况了如指掌。
以诺心头猛然窜出怒火,正要上前对方反飞快后跃几步,一甩手丢给了以诺什么,以诺眼疾手快握住,可夜色太黑看不出是什么,只知道是一个卡片状的东西。
“神父,如果你对人类还不够失望,那就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与人类有关的历史,永远在不断重复循环上演。”
声音消散在半空:“我们还会再见的。”
以诺无暇继续追击,立刻转身狂奔,心中暗暗祈祷杰克曼神父能应付。
乐声响起的时候塞纳感觉到强大的牵扯力在把他往外拉,仿佛知道他并不是孩子中的一员。
这个音乐是保护,但也是威胁,它把这些孩子封闭在幻梦而不自知,构筑出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监牢。
“玛丽莲!”
塞纳艰难上前想要捉住那个睡鼠,兔子先生陡然伸手按住了塞纳的手,方才还是个孩童的塞纳被抓住的一瞬又变作了大人。
看见这一幕孩子发出惊恐的惨叫,推挤着逃开,踩翻桌椅,扯坏桌布,糕点摔成一地碎杂,茶杯洒尽甜茶。
方才还温馨满满的茶话会,因为塞纳的变化狼藉一片。
孩子们看着塞纳的眼神令他心神震颤,那是难以名状的恐惧,无一例外。
“滚出……爱丽丝……的……茶话会……”
兔子先生的毛已经炸起,声音低沉如金钟,只是他好像还不习惯说话,每一个音节的吐出费尽他的力气。
“把玛丽莲还回来。”
兔爪用力,塞纳闷哼一声跌翻在地,玛丽莲害怕地躲在兔子先生身后,抓着他燕尾服的一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玛丽莲,不要害怕,兔子先生会保护我们的。”
塞纳看见玛丽莲被走来的爱丽丝抱在怀里,后者的手还在颤抖,那没有模样的脸却清晰传递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