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无奈地摇摇头,手开始摸索那令人上瘾的东西:“真是一个混蛋。”
历数自己见过、交往过的神父,没有一个能比这个更古怪。
塞纳抖了抖衣领把自己拢起,口袋中只剩最后一支烟,抽出它的同时捏扁了烟盒,火光在冷风中摇曳了一下,恰到好处掠过烟的尖梢点亮一抹亮色,完成使命的瞬间便熄灭在主人手中。
青色的雾从口中缓缓沁入风中,仰头只看见深蓝的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
风衣后摆翻动了一下,挂着夜色与其融为一体。
零星的火光逐渐消失在远处,伫立在教堂顶端的以诺默默看着这个外乡人走远,屋顶的巨大十字架与他比肩,直到太阳点燃了西边的天幕以诺的身影才隐没下去。
神父的一日再次开始了。
看着塞纳再回来酒吧老板很是不爽,但再怎么样他也只是怒目而视,没有逾越之举。
塞纳笑眯眯地点了一杯店里最贵的酒:“就算扯平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昨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酒吧的常驻混混趁老板不注意摸东摸西,他只是教一教那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伙子而已。
也许自己的行为有几分过激,比如直接抓起一个混混的手当做廉价烟灰缸,在他凄厉的叫声中给了另一个肋骨一脚,塞纳抿着酒回忆,用手顶着头微微叹息,好吧,是很过激,只是自己低估了这个镇子紧密的联系,没有血缘却亲如一家,相当一致对外。
当酒吧老板抬起枪咆哮着要轰掉塞纳的脑袋时后者完全惊呆了,这算什么?斯德哥尔摩症的特殊症状被窃者与盗窃者一起针对挺身而出的人。
并非身负公务的塞纳在枪口面前自然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到现在除了庆幸自己还活着,就应该感谢这个老板没有报警把自己抓进单间享受免费三餐。
酒吧老板在白天还算冷静,挥挥手似乎表示愿意这么扯平,镇子上来去都是熟人,就算他知道事实肯定也还是会帮助自己的邻居。
喝了一口酒,塞纳的目光不禁意地流转,滑过阴暗角落重新回到吧台:“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酒吧老板硬邦邦回答:“我这里只卖酒。”
塞纳愉悦地又点了一杯酒岔开话题:“说实话,这种自酿酒确实很不错。”
擦着杯子的老板没有理会塞纳的恭维。
塞纳看看杯子,这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或许比不上他曾经品过的一些名贵珍品,却独有风味。
“你的父亲肯定也是当中好手吧。”
老板擦杯子的手一顿,塞纳指了指吧台后的墙壁,颇为自然道:“我在你那么大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酒吧老板的余光被这句话吸引到塞纳身上,照片上老板大概只有五六岁,骑在自己父亲脖子上,笑得开怀异常,这是男孩最调皮自在的时光,也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
说着塞纳垂落目光:“这次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只有找到这个人我才能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我们。”
方才提起父亲去世话题的塞纳并未表露悲伤,而说这句话时那哀戚的情绪却仿佛有形一般自他周身溢出。
酒吧老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看塞纳,嘟囔了一句,没有接话。
“虽然我挺怕被您追的,但我相信您肯定不会开枪的,”塞纳勉强笑着,比划了一下,“不会有人这样使用自己亲人的遗物的。”
遗物两个字敲打到了老板的脊梁,让他中年发福的身体震颤了一下。
“说实话,我还真挺羡慕您的,要是我的父亲能活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也会常带我去打猎。”
言罢塞纳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皱了皱眉笑得有些伤感,拿上自己被丢在角落的干瘪钱包,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发现这个烂兮兮的钱包,让它得以保存最后的资产——恰好够付酒钱。
不然昨晚的场景恐怕要再次重演,塞纳可不想再去那个可怕的神父那里了。
一想到那个神职者冷峻的脸,塞纳只觉手腕发疼,连被刮到的脸都肿胀作痛。
塞纳挥挥手,拂去自己的杂思:“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看着孤寂离去的人,老板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低下头纠结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小镇的街道意外宽敞,在来之前塞纳调查知道镇上的常住居民只有五十户,而这些人说是常住实际也只不过在这里五六年,再之前的记录……
此时已经逼近正午,没有树木遮挡的街道开始准备炙烤行走在上的行人。
两侧的房屋门户紧闭,当中闲置的屋子远远多过有人住的。
若是搭配上浓雾或者硝烟,堪称最佳灵异电影拍摄场所。
塞纳走出去了几十步慢慢停下,他摸向口袋,忽然意识到最后一支烟早在完成提神的使命之后身销魂陨,除了硬邦邦的打火机,口袋里只剩刚才捡回来的破钱包。
塞纳的肩膀垮下来,深呼吸了一下。
“我要去教堂了,再跟着我恐怕不合适吧。”
实际这只是一句威胁,天知道他恨不得离那个教堂要多远有多远。
这处的街道空落落的,两边除了已经蔫了的花圃,连屋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的声音,不过很快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正午的太阳已经变得热辣,塞纳躲在树荫中看着一个方向,终于,一团缥缈的雾气走到了塞纳身旁,没有实体没有影子,只要风再大一些它便会散去。
令人困扰。
☆、问询
缥缈的影子与塞纳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在靠近树干的阴影处,那里的枝叶更为茂密,可以很好地挡住炽热的阳光。
没有摸到烟让塞纳有些焦躁,尤其还要在热意沸腾的正午处理自己多管闲事的后续影响。
待那影子适应了一会儿,勉强在靠近上方的位置凝聚出来一张模糊的面孔。
这一幕比光看着没有实体的影雾更为惊悚,而塞纳显然习以为常,除了脸上浮现出更多的不耐烦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稍加分辨就确定了这团魂灵的身份,正是照片中那个酒吧老板的父亲,孤魂蠕动自己不甚清晰的嘴唇:“你果然……”
塞纳稍举高手,做出半投降的姿态:“先说好,我对于您的事一点都不关心,等我找到人了就会离开这里,所以可别拜托我什么。”
这些在人间游荡的魂灵多半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执念,有的一心想要解脱,离开早已不接纳他们的人间,有的则执着于复生于世,甚至不惜为此作恶异化。
因而他们对于能看见自己的人往往极为热切。
原本塞纳是不应该搭话的,在不清楚对方的心思之前贸然亲近只会为自己惹来一身麻烦,但从昨晚开始这个灵魂似乎就已经盯上他了。
也许自己曾不经意与他对视,所以引起了这个长时间无人理会的魂灵的注意。
塞纳可不希望在回家的时候带上这个尾巴,而且塞纳已经备好底牌,若是对方纠缠,他自不介意就地为这个魂灵“超脱”。
“不,我不会的,”灵魂低声,情绪低落,“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么寂寞飘荡守着自己的孩子和酒吧十多年早已经将他与人间再有联系的希望一点点磨灭,他没有对这个外人抱有更多期待。
孤魂困守生前故居是很正常的事,塞纳来之前他的朋友就告诫过他不要多管闲事,这个镇子与什么地下的东西比邻,他要是多管闲事很可能陷入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一点都不支持你去,但你执意如此我只能提醒你记住不要多管闲事,有些麻烦不是你能解决的,找到人之后能带来最好,不行再找其他人。
塞纳回忆起朋友的话叹了一口气,其实要真的不想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话,假装没看见。
只是昨天在酒吧打架的时候这个孤魂就急得不行,昨夜逃跑的时候也有多亏这个孤魂引路才顺利甩开酒吧老板一段距离,塞纳只是假意没有注意,到今天第三次再看见,还借他打了感情牌,再不问候一下确实说不过去。
“我走了之后这个孩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也只有神父的话他勉强能听进去几分……昨天谢谢你了。”
真不知道这个孤魂知不知道那个神父的真实模样,塞纳觉得他不是在帮自己而是在害自己,至于能听进去话这一点,塞纳保持十二万分怀疑,那个不苟言笑的神父半句话没有就开打,这个酒吧老板这么听话其实是被揍过吧。
“谈不上感谢,”塞纳又下意识摸烟,空荡荡的口袋仿佛在嘲笑他的坏记性,一时心情更是糟糕,“我觉得你的孩子不是脾气差,他可能需要去医院挂一下精神科。”
店里被偷了不知道多少了还帮着那群混混,塞纳帮个忙还被倒打一耙追了半个镇子,最后落入了混蛋神父的手里……想想都……算了。
对塞纳的恶语相向孤魂讪笑了一下,嗫喏道:“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说不定知道你在找的人,毕竟我在这个镇子待了也有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