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将安小心抱到床上:“还好,没有重伤。”
安还在梦中完整她坠落的过程,眼睛不安地转动,身体习惯性做出防御的姿态。
“这里发生过打斗,”以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安身上,蹲在落地窗前,“这是吸血鬼的血。”
塞纳走过去用手沾了一些,特殊的腥味让他有些不适。
“这还和吸血鬼有关?”以诺也注意到了这件事的复杂。
“目前来看逃不开干系,”塞纳试图还原他们来之前这个屋子发生了什么,最终也没有思考出任何头绪,“我只能肯定安小姐不具备剿灭吸血鬼的实力,她除了当一个安静的餐后甜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但吸血鬼放过她了。”
“我当然知道,”塞纳指了指安,“只有她还没放过自己。”
两人担心有什么威胁去而复返,索性围靠在安身边,守护着她。
在黎明来临的前一刻,安从梦中坠回了现实。
昨夜的一切牢牢刻印在她的脑海,安知道她还必须在生与死之间继续挣扎。
以诺一直是醒着的,塞纳半靠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安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了手,向着以诺:“劳驾,能给我一支烟吗?”
☆、狩猎
那是特制的女士烟,夹在两根纤细的指尖竟让人觉得优雅万分。
安颤抖着点燃烟,一只手环抱在自己身前支撑住夹烟的手,好似它重达千斤。
“你们……是来抓捕我的吗?”
塞纳不解:“不,当然不是,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安浅浅抽了一口烟,用指尖点了点塞纳放枪的腰侧:“警用□□,我认得。”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哦……确实,”安缓缓将手插入发间,发出低低笑声,绝望而无助,“正常人看见警察当然不会是这个反应,会辩驳会反抗……我以为你已经清楚地知道我的罪行了。”
塞纳本希望安不是这些事的帮凶:“我想这个时候坦白还不算晚。”
“是啊,不晚,”安合上眼睫,黑色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但也没有用了。”
“什么意思?”
“地狱的大门即将洞开,你我都会成为恶魔口中的食粮,纵使我向你坦白也于事无补。”
“你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没有用,至少目前我们救下了你。”
安叹息一声,有几分不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为这侥幸的生而欣喜。”
“即使知道你的生是以自己血亲的灵魂为代价得以留存,你也还是会这么说吗?”
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用力夹着烟猛吸一口,颤抖着吐出:“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世上总会有人眼中的世界不同常人所见,”塞纳短暂迟疑,“是你的姐姐叫我们来救你的,她……”
“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安打断塞纳,又有些神经质地喃喃,“我并不想从外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件事。”
烟烧到了尽头,灼烧那漂亮的指尖,安却恍若无觉,抽着滤嘴。
塞纳有些不忍,伸手小心替她拿下指尖已经只剩尾端的烟。
她凝固在那里,重复着抽烟的动作,吸着指缝中的空气。
眼皮一点点遮下,眉头极慢地皱在一起,干涸的眼角溢出水色,模仿吸烟动作的手紧紧贴在唇上,最终伸展锁扣在整张脸上,嘴张着却只能发出低哑的气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甘心……无辜之人身死客乡,负罪之人声名鹊起,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 安崩溃地抱住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向恶魔索求复仇的筹码。 ”
以诺端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攥起,眼中是少见的挣扎。
“也许我只是这一系列事件中一枚不值一提的齿轮,但确实是我开启了这场噩梦,我为此痛悔,束手无策……”
“等等,安,”塞纳压了压手,截住安,“我还不是很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和波拉,还有吸血鬼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凄惨地扯出一个笑,依旧没有回答塞纳的问题,自顾自道:“是我,害死了诺兰。”
这恐怕是塞纳听过最简短的认罪说明。
过了好久塞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安笑得不住颤抖,一字一顿,“为了血债血偿,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警官,身在这个圈子中,除了身心逐渐沉沦直至污浊不堪,有时双手还会因此沾染上鲜血。”
“大家眼中的好男人,戏剧圈中阔绰的赞助人,评审届争相献媚的仲裁者,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底线的人渣,”安睁大无神的双眼看着塞纳,“你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吗?不,我不过是他公开展示的祭品罢了。”
“他以未婚妻名头,私底下诱骗了多少女子,又用自己的名权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行,这些事是不会有人告诉你的,警官,”安放低声音,“那幕布之后才不是什么光鲜靓丽的演员,只是累累白骨堆积的幻梦。”
安的手握得咯咯作响,像是想起什么格外令她愤恨的事,表情狰狞异常:“我姐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演员,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我怎么能不痛恨他,我要他也好好尝一尝爱而不得,求而无果的痛!”
“我寻求了吸血鬼的帮助,获得了我所未知的力量,达成了我的目的,而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为此而死去,”安紧握的手松开了,怒火转瞬即逝,颓然捂住脸,“我本来没想要这样的,我不知道会害死更多的人。”
安说话开始颠三倒四,塞纳知道这是她精神临界崩坏的征兆,没有更多时间供他细听安的辛酸。
“他给了你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安如提线木偶般摇头,说着话还发出无意义的怪笑,“嘻嘻……那上面写满了,哈,我所不知道的文字,他让我交给一个仰慕诺兰的少女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
眼见最重要的证人精神开始瓦解,塞纳没控制住提高了声音,急急问道:“他现在在哪?”
“他被抓走了,被一个穿着黑披风的人,我记不得了,我真的记不得了……”
安已经明显出现了疯癫的症状,她所接受和践行的一切,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留下更严重的创伤,已经再也承受不住这些了。
安时哭时笑,时怒时哀,没有焦点的眼神飘忽不定,嘴唇蠕动发出无意义的叫声。
塞纳伸手似乎想要扶住安,却只是抓了一下空气慢慢垂下来,这一瞬另一双手却代替了塞纳。
以诺的手覆在安颤抖的双手上,那上面满是玻璃的割痕,烟的烧伤混杂斑斑血迹干涸在掌心。
很温暖,安怔忪地看着以诺,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温暖带来的安宁。
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她从未看过如此通透的眼眸,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温良地看着她。
“神不曾抛弃迷途之人,直到今日也是如此,”以诺低首,“愿神与你同在。”
这不是安慰,是祝福。
闻言安的眼角慢慢垂下来,却哭不出泪,她已经为痛苦流了太多无用的液体,此刻甚至无法用悔恨的泪水表达感谢。
她一直想要的,只是这样简单的安慰啊。
塞纳看着两人,心绪复杂。
以诺是神父,即使脱下了神父那身衣服,也不会改变,他指引,他安抚,他祈祷,日日夜夜,一视同仁。
纵神不在,他的代言人亦永远不会抛弃这铭刻在灵魂上的职责。
塞纳和以诺并肩站在安的房间门口,以诺站得很端正,塞纳则弓起背靠在墙上。
“安是被吸血鬼威胁到精神崩溃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塞纳侧头满脸苦恼。
以诺认真思考了一下,同情道:“零。”
“啊啊啊啊啊,我应该先叫教会的人来的。”塞纳抱头,“私自调查这种案件还扯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我怕是要停职一辈子。”
以诺不知道塞纳对停职一事的畏惧有多少,至少听他语气并不太当回事。
“现在算是线索断了吗?”
“不完全是,不过我们可能需要重复来这之前的行动。”
半夜三更摸进鉴定中心,对一个无头的尸体做些什么,在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以诺伸手勾住塞纳口袋露出的一截绳子:“你是不打算把这个还回去了吗?”
塞纳一拍脑袋,恨不得晕过去:“神父你可提醒得太及时了。”
发现自己ID卡不见的当事人会用什么方法来处理,有待忧虑。
“等警察把她带走,我们再说其他的,”塞纳索性破罐子破摔,完全放弃思考,“让我静一静。”
以诺对此不置一词,他在想其他的事情,关于卡特神父,自己,还有……犹尼耶。
来的警官更倾向于相信这位可怜的女人因为痛失所爱神经错乱,在走廊里乱走的时候恰巧碰见同住一层的塞纳。
看过酒店登记记录,塞纳和以诺被一起带回去喝了趟茶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