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着不经意流露的冷酷,仿佛除了卡特神父他对于那里没有什么更多的流恋。
塞纳觉得自己大概不经意间触碰了什么以诺不愿回想的记忆,适时转移话题:“你看过戏剧吗?”
“镇上有过组织,不过我没去。”
“电影?”
“电影院要花钱。”
“那别的什么娱乐活动之类的。”
“我有组织教众去附近修行布道,不过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去了。”
塞纳动了动嘴唇,最终道:“神父恕我直言,你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自己枯燥的生活。”
“塞纳先生,我认为我的生活一点都不枯燥,何况我还有圣经可以看,关于莎乐美我并不是一无所知。”
以诺显然估计错了塞纳说这些的目的,后者只是希望两个人拥有某些共同兴趣不至于在日后难以相处。
塞纳绝望道:“那你肯定也不喝酒了。”
“我以为你知道神父必须禁酒,事实上禁欲包括的内容远远超过世俗所以为的那些通常欲望。”说着以诺指了指塞纳的口袋,“塞纳先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尽快戒烟吧,寻找的过程是漫长的,多活几年总不是坏处。”
塞纳唇角抽搐:“借你吉言。”
这句实话听起来可有点不舒服,以诺诚实的美德不知道能不能让他顺利和自己度过接下来的时光,这个时候塞纳不免想起那个脾气不太如意的汉克,至少此时此刻他可比以诺可爱太多了!
但塞纳只沉默了一会儿又打开了话匣子,对于做了不知多少年倾听者的以诺这份工作不难胜任,这个世上善于倾听的人很少,大家都是演说家。
以诺对外界了解不多,用他的话来说碰见卡特神父才是他记忆的开始,对于塞纳说起的现代社会,以诺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
聊天的时候塞纳勉强拼凑出来以诺过去的生活,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卡特神父给他洗过脑,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快下车的时候塞纳忍不住道:“做神父真是辛苦了。”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信仰。
这只是怜惜的客套话以诺却严肃道:“为世人承苦,不值一提。”
塞纳一瞬间为自己想要奴役以诺的想法感到羞愧,但以诺下一句就打消了他的愧意。
“塞纳先生如果能跟随我苦行,以后肯定能去天堂,我会为你日日祈祷的。”
塞纳:“不了,不了。”
塞纳希望以诺以后不要这么热心地考虑他死后的日子,他觉得自己活够本绰绰有余。
等两人赶到剧院戏剧已经开幕,在黑沉沉的剧院里拥挤了一番才终于坐到了位置上,不过以诺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坐了一个人。
塞纳拍了拍占位者:“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位置。”
占位者显然已经沉浸在了剧作中,没有理会。
剧院里塞纳也不能高声呼呵只能又催促了一遍,被打扰到看剧,那人回头凶恶地瞪了一眼塞纳才踉踉跄跄起身离开。
塞纳对以诺耸耸肩,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在意,平常剧院基本不会有这种事。
以诺坐下之后目光还跟着那个离开的人影,待那人消失才又讲目光转回舞台。
已经演到了莎乐美初见约翰的时刻,不过对于本就无心看剧的以诺而言算不上什么问题。
这个被二次创作的剧目并不合以诺的心意,圣经中的莎乐美不过是受到她母亲怂恿而要施洗约翰的头,这与爱情无关。
剧作中因爱痴狂的莎乐美令人又爱又恨,看她在懵懂中觉醒对爱的渴望,看她在七重纱舞中无所顾忌地展现自己的美,看她被自己的父亲下令杀死。
她的生命如昙花一现,璀璨夺目一刻便逝去,仿佛这一生都只是为了那最美的瞬息。
无论演出多少次,台下的观众都会因她而心弦颤动。
这是以诺所不能理解的。
☆、调查
谢幕后依旧是经久不息的掌声,有人捧花交给工作人员,还有人抛着已经剪过的花束。
“那个演员不对劲。”
看以诺伸手指着饰演莎乐美的女演员塞纳没有意外:“恶魔的气息就来自于她。”
不过他没告诉以诺那灵魂的气息同样来自于那个女演员,这两种气息杂糅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以诺起身:“我们去后台看看。”
塞纳赶紧拉住以诺:“别想了,现在这可是最火的剧团,见一面演员千金难求,要是能进去我早进去了。”
以诺似乎有几分迷惑,塞纳继续道:“我今天带你来只是看看情况,这么多人也不可能直接动手,我约了朋友他明天来帮我们。”
看幕布缓缓拉上,以诺坐回了椅子上,两人都没说离开,一直等到全部人离开两人才走出剧院。
外面的光一时有些炫目,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这外面的生活何尝不是一场剧目。
“怎么了?”以诺侧头看了看塞纳。
“没什么,大概是坐太久了吧。”
两人租了远离市区的旅馆,看见两个男人租一间屋子老板热心问了要不要额外购买什么。
塞纳笑眯眯道:“如果需要我会再问你的。”
说着把以诺赶上楼,在对方询问前道:“我手头没有多少钱,今晚两人将就一下吧。”
以诺摇摇头:“没关系,我睡在沙发上。”
那个狭窄的沙发甚至不够以诺蜷起身子躺上去。
塞纳忽然有点感动,拉以诺入伙真是正确的决定。
“挤挤就行,只要神父你不介意。”
“只是一晚,算不上什么。”
说罢以诺先一步躺在了沙发上:“睡吧,塞纳先生,我已经比规定睡眠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了。”
感动荡然无存,塞纳忽然意识到自己日后的夜生活可能岌岌可危。
不,是已经十分危急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家酒吧流连忘返呢。
塞纳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自己当初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把以诺强行拉入伙!
早上五点,塞纳被细碎的声音吵醒,黑着脸看过去的时候塞纳登时就吓清醒了。
只见屋子里密密麻麻坐着各种灵魂,以诺被他们围绕在中间认认真真念着圣经,语调起伏恰到好处。
塞纳哭笑不得,坐起在拥挤的灵魂中,发现有几个还骑在自己身上:“以诺,现在才五点。”
以诺念完一段才回头看困倦的塞纳:“对于一位神父,睡懒觉是绝对不允许的。”
又强调:“而且传播主的福音是必须的。”
说完坐下继续念着,这个时间天才刚亮,半个日头还没在地平线之下,有限的光芒尚不能照亮整个天空,从床上看端正跪坐在地上的以诺宛如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油画,光阴色彩运用得恰到好处,让以诺原本就出色的容貌看起来更加出尘优雅。
这是塞纳第一次看见这么具有吸引力的容貌,比起他见过的天使更加出色。
沉溺在美色中片刻塞纳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被吵醒的,他竟然在这里欣赏起来始作俑者的美貌!
“要传教出去传!”
以诺被整个丢了出来,同样被赶出来的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鬼魂,一人群鬼互相看了看,以诺蓦然笑道:“我们继续。”
于是以诺继续轻声在楼道里念起来,隔着一个门板塞纳却困意全无,有些挫败地捂住额头。
塞纳自认各色族群中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往往一秒惊艳后便不再被其迷惑,但以诺不同,那无法看透的神秘气质对拥有洞悉一切的能力的塞纳而言堪称诱惑。
“太糟糕了。”
又过了三个小时,塞纳黑着脸走出来,看见以诺一个一个抚摸那些灵魂的头说着愿主保佑你一类的话。
“你果然能看见,”想来之前在医院,以诺肯定也看见了那群鬼孩子玩弄他的样子,塞纳拍拍以诺的肩,“走了,走了,我可不是带你来传教的。”
以诺恰好对最后一个灵魂祝福完,起身看着脸色糟糕的塞纳解释:“神父的本职就是传教,只不过几经年岁有了教堂,神父不必再作为传教士四处游历传教,现在我没有了教堂,就回了原本的身份而已。”
不过以诺不知道塞纳对于他大早上传教的原因根本不感兴趣,塞纳只是不爽被吵醒外加对自己定力不坚感到羞耻。
塞纳没好气道:“你对着人就算了,对着一群鬼难道也要传播什么死后的天堂吗,他们已经死了,如果能去天堂还会在这里吗?”
以诺无从反驳,对于神不在这件事他还持怀疑态度,不想传播出去造成恐慌,但这群游魂又从侧面印证了这个可能事实,灵魂总会有归宿,要么天堂,要么地狱,逗留在人间的游魂只可能是因为无处可去。
对于塞纳的问题以诺只是不安道:“游魂越来越多了。”
“几年前开始就已经这样了,只不过今年比较明显而已,”塞纳拉过以诺,“别忘了我们的正事,之后你爱去给谁传教我都不管。”
塞纳的无心回答让以诺心头一沉,但没有表现,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随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