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没落下去,腰上一紧,被墨鳞鞭拖到一旁。
司悟忍着疼,声音有些发颤:“别打,师娘会死。”
沈景之自也知晓念止情况特殊,在他还不了解详情之前,念止不能再死一次的念头就深深扎根在他脑海里。现在站在临涯对面,看清那张熟悉的脸,不由一阵后怕,自己那一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司悟转向临涯,金眸冷厉:“我已答应你,定会做到,你最好也说到做到。”
临涯桀桀发笑:“会的。”
沈景之预感不是很好,瞠大双眼:“你答应他什么了?”
司悟只是虚弱地笑笑,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的侧脸:“没事。”
“什么没事?给老子说清楚!”
“别担心,会再见的。”
“什——”
司悟不再多言,眼神一凛,反手挥动墨鳞鞭将他抛向叶彰众人,脸色阴沉地怒视临涯:“来吧!”
“司悟!”沈景之大喊。
尔岚挣开神启的手,向湖心亭跑去:“小龙!”
“尔岚,回来。”神启喝道,飞身将尔岚扑倒在湖面上,死死压住她不让她再有逃脱的机会。
尔岚用力挣扎,目光一刻没有从亭子里移开。
念止身上伤痕累累,新伤旧伤交错纵横,肩上一道深长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不多时,便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从伤口渗出,扭曲蜿蜒着向司悟飘去。
“不!不要!”尔岚崩溃地大喊,“小龙!小龙啊!”
神启一手紧搂着她,一手捂住她的眼睛,自己亦是移开了眼,不忍再看。
沈景之摔在叶彰身上,不等别人搀扶自己一跃爬起来,红着眼又往亭子猛冲。
一道黑影快速窜入凉亭,待众人反应过来,亭子里赫然多了个人。
念止的伤口不再往外冒黑烟,她两眼一闭往地面倒去。司悟眼疾手快地拔出心口的红缨枪,接住师娘飞身跃出凉亭,身形不稳,抱着人在水面滚了数圏勉强停下。等他单膝撑地跪起,才看清替他挡下临涯的人是昆吾。
变故突生,沈景之没有盲目往里冲,及时刹住辨认这一进一出的人分别是谁,看清后懵着脸跑向司悟和念止。
在苍无界中,念止恢复了成人模样,沈景之接过她时有些吃力,被叶彰扶了把胳膊才没摔下去。
于越也跑过来,和叶彰一左一右搀住念止:“交给我们吧,你去看看司悟。”
“行。”沈景之也不坚持,放开念止就去扶司悟。
司悟借力站起来,宽慰地冲他勾了下嘴角:“我没事。”
“混蛋,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
“不重要。”司悟摇头道,为免他再追问,冲湖心亭抬了抬下巴,“他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沈景之嘀咕着,倒也真没追问下去。眼下情况一团糟,俨然不是算账的好时机。
昆吾并起两根手指,迅速点了几个穴位,腿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背靠木柱大口大口地吸气喘气。
脸色几经变幻,一会儿怒不可遏地说:“昆吾,又是你!”
一会儿又说:“临涯,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凭你?”
“凭我,和你教给我的本事。”
他猛然抬头,对亭外的盘黎喊道:“盘黎!”
盘黎早早做好准备,他一喊完就将一盏玉白色的琉璃灯抛向半空,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见琉璃灯绽放出彩色的光芒,破裂崩碎,湛蓝的天空顷刻变成乌压压一片,无数黑影喷涌而出,在上空盘旋怒号。
沈景之喃喃:“这是……阴魂?”
“是妖魔的魂魄。”花语飘然落到湖面上,抬头望着万数恨意滔天的魂魄。
明起足尖轻点水面,恙开一圈圈涟漪:“让我们留他一魂,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倒是一脸恍然大悟,沈景之听得云里雾里:“是哪个意思?”
“刚才那是养魂灯?”司悟问。
“是。”花语侧身,避开一只胡乱冲撞的妖魂,“这些妖魔的魂魄,应该是临涯开始走邪路修炼以来杀害的所有妖魔,当日被我和明起撞破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留了它们一丝残魂,日后放入养魂灯中,待养齐魂魄就送它们进轮回道,我们还当他是说谎诓我们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沈景之听他那语气,好像这样临涯就情有可原似的,他哂笑道:“他要是只害了一只妖,你们将他打得只剩一丝残魂那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你们抬头看看,这满天上飞来转去的魂魄,少说也得十万起步。他临涯的修为是修为,这些妖魔就活该在养魂灯里待成千上万年,然后送入轮回道从头再来?”
花语苦笑道:“我没这个意思,你这小友怪会胡乱给人扣帽子。”
“你是人吗?”
“我……不是。”
沈景之气哼了一声:“别以为有盏养魂灯就能洗白,你们别忘了念止变成今天这样是谁害的,他当初能把念止的魂魄全部打散,保不齐背地里打散了多少呢,就他那种无良神仙,死十次都不够谢罪的。”
他不提这茬明起还没想起来,他纳闷地对花语说:“当初打散他魂魄的是我和你,把他赶出临涯阁是苍无,念止和他无冤无仇,他何故对念止下如此狠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怪胎,我和他向来八字不合。”
“这话说的,好像谁和他八字很合一样。”
沈景之微眯起眼:“不对吧?不是说他和你们苍无君是数万年的至交好友吗?”
花语连连点头:“对对,除了苍无,他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他脾气古怪,别人也不稀得搭理他。”
“……”
“……”
两人面面相觑,脑子里同时跳出一个大胆且离奇的想法。
花语咽了下口水:“不,不会吧?”
陆坤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后,冷不防插一嘴:“为何不会?你和明起,不就是那种关系?”
沈景之乜斜着眼:“原来你们神仙也……”
花语同样斜眼看他:“神仙怎么了?你一个人还和我们小龙勾搭上了。”
“说什么勾搭啊那么难听。”沈景之摸摸鼻子,先看了看凉亭里表情痛苦的临涯,再看了看叶彰和于越搀着的念止,“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临涯当初灵智未开,误闯临涯阁之后被苍无君点醒灵智,然后还给他赐了名字,在没人愿意搭理他的时候,苍无君从不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甚至收他为徒,对他照顾有加。他俩一个屋檐下住着,苍无君又长那么好看,时间一长,难保临涯那孙子不生出点旁的心思。”
明起倒吸一口凉气:“不至于吧,他要是有那心思,依苍无的臭脾气,能留他在身边几万年?”
陆坤道:“多半就是因为知道苍无的性子,他才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沈景之深以为然:“是啊是啊,你们想想,他在苍无君身边待了几万年,心里那点小九九藏不好很可能就要被赶走,可是念止呢,念止一出现,说要嫁人,苍无君二话不说就给娶回来了,还宠爱得不得了,临涯可不怀恨在心吗?两千年前杀一次不够,憋了两千年还要再杀一次,原来都是因为苍无君那个蓝颜祸水!”
嘶——
越想越有可能,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沈景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想和他们商量商量要不要去找苍无君出来露个面,凉亭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满天的阴魂停滞了几秒,忽然调转方向,朝亭子里的人猛冲过去。
数以万计的魂魄争相涌进昆吾的身体,他面目扭曲,咬紧牙关苦挨着,牙龈里渗出血丝。阴魂涌入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欲目眦尽裂,双眼竟流出血泪。
沈景之看得头皮发麻:“他在干什么?”
陆坤淡淡吐出四个字:“以魂制魂。”
“什么意思?”
“这些妖魔均死在临涯手上,对临涯可谓恨之入骨,昆吾将临涯的残魂困在体内,引凶魂入体,蚕食临涯的残魂,直到它彻底消散为止。”
“这……”昆吾的叫喊声愈发惨烈,沈景之虽然不待见他,此刻也免不了生了恻隐之心,“昆吾会死吗?”
“他既决定这么做,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那到底会不会死?”
陆坤一本正经道:“可能会,可能不会。”
问了等于白问,第四界的人,果然很难沟通。
凶魂全部涌进体内,昆吾禁不住呕出两口血,按着心口的位置,在地上难耐地翻滚呜咽。
良久,湖心亭里安静下来,亭外的人、神、妖俱是探究地望着没了动静的昆吾,半响没有作声。
☆、等
等了许久亭子里也没传出动静,沈景之咂咂嘴:“结束了吗?”
司悟摇头表示不清楚。
叶彰将念止扶靠在于越怀里,三步并两步走进湖心亭。
“诶,小师叔?”叶彰速度极快,沈景之刚喊了一声,他已经将亭子里的人扶坐起来,让他别轻举妄动的话只得咽回去,换成一句,“小心啊。”
明起打开扇子,边摇边往前走:“我且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