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你?”司悟皱眉道。
沈景之想纠正他是杀了凡黎,想了想又觉得没差,嗯了一声翻身背对他:“我好累,先睡一觉,有什么事喊我起来。”
“好。”司悟应声,怕打扰他休息,随后就不再说话。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风吹树叶的声音。
司悟仔细听着床上的动静,沈景之的呼吸平缓均匀,他猜他应该是睡着了,脚步微动想去看看父亲和娘亲的情况,床上的人突然出声:“你靠近点儿,我现在特没安全感。”
“好。”他调转脚步,到床沿坐下,“睡吧,我守着你。”
“嗯。”
又过了一会儿,沈景之翻身面朝他这边:“不然你躺上来吧,有人陪着我才能睡安稳。”
司悟拒绝了:“还是不要了,最近天凉,我身上也是凉的,你会睡不好。”
沈景之充耳不闻,掀开被子,拍拍身侧的位置:“上来。”
“我保证会一直在旁边守着。”
“上来!”
僵持了半分钟左右,司悟败下阵来,脱了靴子躺进去。头刚挨上枕头,怀里立马挤进个暖烘烘的身子。他迟疑地伸出手,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他的背上:“睡吧。”
嘴上叫着累,真叫他睡又睡不着,沈景之蹭了蹭他的胸口,就想和他抱着说说话:“在苍无界的时候,知道我的前世是凡黎,你为什么那么激动?好像你和凡黎原来关系特别好似的。”
“我出生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凡黎。”
“瞎说,不该是你娘亲吗?”
“不一样,娘亲是妖。”
“那倒也是。”沈景之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凡黎?你娘亲告诉你的?”
“我记得的。”司悟低沉的声音就落在他耳边,鼻息微凉,“龙的孕期是四十个月,三十六个月时,我就能感知外界,出生的时候,我就能记事了。所以我记得是你从山匪手里救下娘亲和我的,也是你陪在娘亲身边等我出生的,后来我被临涯所伤,也是你恰巧经过,把仅剩的一根灵骨赠给我,我一直记得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时师娘刚被太子昆吾的人引到人界,娘亲不愿留在家里等消息,偷偷跑到人界寻人,因我出生在即,娘亲灵力微弱,只得化成龙身找个洞穴藏身。没想到被一群山匪发现踪迹,认出娘亲是龙,彼时人界已少有龙现世,那群山匪便想抓了娘亲卖给贵族赏玩,娘亲无力反抗,拖着虚弱的身子逃到军营附近,当时你正带了一队人马查探地形,便击退了山匪,救下娘亲。当时下了小雨,你便将娘亲移到账内,我便是在你的营帐中出生的。”
沈景之惊奇道:“你娘是用龙身生的你吧?生下来不该是颗龙蛋吗?”
“龙蛋生下来不易存活,龙胎一般是靠吸取娘亲的灵力在腹中孵化,生下来就是龙身。”
“还能这样。”沈景之长了知识,兴味盎然,“那后来呢?”
“后来父亲找来了,将我和娘亲接走了,他问过你的名字,你说你叫淳于凡黎,我就记住了。”
“你们后面怎么遇上临涯的?”
司悟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头顶上:“不是遇上的,他自己找来的,当时父亲和师父他们忙于重塑师娘的肉身,我们没回穴工山,苍无界也没开辟,父亲将我和娘亲送到龙脊山和外公外婆暂住,临涯就找来了。他打伤外公外婆,娘亲拼死带着我逃出龙脊山,鳞纹互有感应,父亲知道我们出事了匆匆赶来,那时我已经被打散了一魂三魄。你刚好带兵南下碰到我们,你说一根灵骨留着也没意思,所以就给了我。”
他仔细回忆一番,补充道:“其实,你没赶到南部战场就被杀了,师娘被带入苍无界后,我曾随父亲和娘亲去南部找过你,万足山的阴魂里没有你,外公外婆说距离龙脊山不远的一片竹林里发现几具死尸,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你的尸体。另外几位将士的阴魂还在附近飘荡,唯独不见你的,父亲说你可能转世了,也可能魂飞魄散了,因杀死你们的人没有带走其他魂魄,所以猜测你被提前送入轮回道的可能性更大。之后我们随师父入住苍无界,父亲多次出界寻找你的下落,没有找到,后来师父准我自由出入四界,我也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就出现在我身边了。”
“为什么找我?报恩?”
“嗯。”司悟停顿片刻,轻笑出声,“不过知道你就是凡黎,我很开心,既找到了恩人,也找到了命定之人,很好。”
沈景之在他怀里拱了拱,也伸手搂住他:“好是好,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论灵骨论妖魂,你外公外婆,甚至你娘亲都要比你这个刚出生的小龙强大吧?听你的描述,临涯分明能压制住他们三个,为什么非要和你过不去?”而且是在已经打伤了司悟的外公外婆的情况下,何必浪费时间去追尔岚和司悟,沈景之觉得说不通。
司悟眸色暗了暗,换上漫不经心的语气:“谁知道呢,临涯那个怪胎,行事一向古怪。”
☆、妖王
沈景之还是睡了一觉,被司悟叫醒后久久回不过神。
他梦到念止,五岁女娃模样的念止。
她置身一片黑暗之中,玉色的襦裙浸满鲜血,平日里粉嫩的小脸血迹斑斑,身上的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眼睛里,鼻腔里,嘴巴里不断有血液流出,似是极为痛苦,蜷着小身子满地翻滚呐喊。
“又做噩梦了?”司悟抚着他的脸,帮他擦掉上面的泪痕。
沈景之盯着天花板,只能看见满目的赤红,缓了好一阵,才看清顶上的吊灯。他掀被下床,心跳奇快,强烈的不安重新盈满心头。
“小景?”司悟连忙穿好靴子,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间。
沈景之慌乱地拉开门,在走廊里怔怔地站了几分钟,目光终于聚焦,径直往神启夫妇的房间走去。路过盘黎的卧室,他刚好打开房门,和他撞个正着。
司悟扶着他的胳膊把人稳住:“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沈景之却紧紧盯着同样神色不宁的盘黎:“你也梦到了是不是?”
“秀黎她……”
“这只是梦,对吧?”
盘黎无奈地摇头:“秀黎身上有我们的灵骨,她若有难,我们会有感应。”
沈景之呼吸急促起来:“胡说!临涯切断了她和我们的感应,我们根本没办法感应到她。”
“如果不是感应,我们不会做同样的梦。”
沈景之抿嘴沉默了几秒,快步走过去敲响神启和尔岚的房门。
门拉开一条缝,屋里亮着灯,沈景之顾不上那么多,推开门闯进去。
神启夫妇和三位神君都在,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沈景之心里咯噔一下,已经能确定那个梦是真的了。
“现在怎么办?”他直接问。
明起摇着扇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小龙,你且回去看看那株靛颏花可还好。”
司悟颔首,开启界口便走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劳什子靛颏花?”
“凡黎。”盘黎轻轻按住他的肩,示意他冷静,而后温声问明起,“那花有何特别之处?”
“当年念止的人身和魔身合而为一塑得如今的身躯,还余有一部分残身,便化作那株靛颏花,人在花在,人亡花枯。”
沈景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勉强调整好气息,问道:“你们刚才应该感应到念止的位置了吧?”
陆坤点头道:“只是一瞬间,不过大概知道在毓秀山一带。”
明起道:“那毕竟是临涯的老巢,想来他受了重创总归是要回那里养精蓄锐。”
“那我们快走吧。”沈景之急道。
“走去哪儿?”花语挑眉看他,“方才应是念止的灵智一时清醒,现在无法感应,定是临涯再占上风,肯定已经逃到别处去了。”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已让于越和叶彰去了,你且坐下,等他们回来便知在不在。”
沈景之抹了把脸,依言坐在沙发扶手上,安静了没两秒,又皱着脸问:“他们去了多久?怎么还不回来?”
“刚走。”花语在他肩上拍了拍,“年轻人,遇事不要急躁,主要急也没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的不对?”
沈景之撇过头,懒得搭理他,转而问神启:“临涯的目标,其实是司悟对不对?”
神启微讶:“为何会这么想?”
“临涯当初,究竟为什么盯上司悟?”沈景之定定地望着那双金色瞳眸,肃着脸,“我要听实话。”
神启看了眼尔岚,见她冲自己点头,便不再隐瞒:“因为他是妖王。”
“什么意思?”
“万妖之王,他出生便是妖王降世,拥有强大的妖魂,强大的灵骨,待到他能熟练操纵天生妖力时,实力将远超过我,成为新一任妖王。于临涯而言,能得到我儿的躯体,势必能与他的神魂相契,让他实力大增。只是当时他残魂虚弱,强占司悟肉身恐无法压制他的妖魂而遭到反噬,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抽取妖魂,打算先宿入司悟体内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