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与君蓝音毫无章法的砍法不同,贤月寻着蛇鳞的缝隙,剑剑刺皮穿肉,腐臭的赤色血浆如炸裂般喷溅而出,染红了少年右臂的宽破长袖。
贤月一剑剑紧追不舍,刺得蛇妖放弃逃离,在巨石滩边痛苦地撞击起来,皮开肉绽的腐臭味刺鼻难闻,像极了尸体的气味,熏得寄无忧紧锁起眉。
前世时,这条黑鳞蛇妖确实也曾出现过,只不过,那已经是他们登入第三层深渊,即将通过试炼时的事了。
寄无忧勉强防备的双手酸麻疼痛,但施加在四面八方的——如高压般的力量愈发收紧,似乎一点不受影响。
对了,那时,除了蛇妖与阿月提到的魔修外,还出现了谁来着……
直到鼻息间闯入一阵花香,寄无忧才骤然清醒。
他一瞬望去。
在凡人绝对无法理解的瞬息之间,黑鳞蛇妖就如同坠地之玉佩,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光亮劈成了一块块碎肉。
漫天尸血与腐液的臭味中,传来了阵阵洛神花香。
第九十二章
尖锐的惨叫如同一柄透着银光的利剑,瞬间刺穿了长夜的静谧安宁。
项逐天病白的指尖捏着一只洛神花枝,甩出数道红色剑光,笔直穿透了长蛇的庞大身躯。
只看黑鳞蛇妖发了疯般扭动翻滚,破碎腐臭的皮肉撞开一排树干,粗尾再一甩,绿林尽毁。
它怒张利牙,头顶月影模糊,尖锐一声长啸,几乎让人以为它能够吹灭月光。
墨袍凤眸的青年化作一抹漆黑的孑然孤影,当他站在一旁歪树最高的细枝上,轻如风砾,仿佛丢了重量一般。
黑鳞蛇妖仍坚持用它血淋淋的蛇尾卷缠着寄无忧,但它的金眸还没瞎,望见项逐天手上的花枝又是一抬,一身黑鳞抖了两下,丢下人质,飞也似地逃进了夜色之中。
寄无忧两肩一松,周身的压力瞬间撤离,能用以借力的蛇鳞也顷刻间消失不见。
看上去结局不错。
只要他忽视自己下坠得越来越快的身体,以及身下这片冰冷坚硬的沙地。
耗费宝贵的整整一秒钟的思考时间后,压根不会御剑的他放弃挣扎,闭上眼与嘴,免得自己没摔死,反倒吃一嘴沙子呛死。
他感到身体与什么物体紧密接触,等待了足有片刻的功夫,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
寄无忧疑惑地动了动指尖,毕竟黑鳞蛇妖体型巨大,将他缠上高空,一摔下来,少说也该有些皮肉伤。
他睁开眼,一双心情不错的小红眸立刻便看了过来。
贤月见他醒了,淡笑着眯起眼,抱着他往上晃了晃。
“接住了。”
寄无忧默默看了眼自己乖巧蜷缩在小孩怀里的姿势。
“……”
虽然娘气了点,但……
行吧,正好刚刚闹疼了,不用自己站着,也挺舒服的。
妥协得如此之快。
刚刚被那蛇妖拖着跑了快半个时辰,不被夹死就已经花了他好大一番力气,哪有功夫再起来应付眼前不请自来的项逐天。
不如躺着。
贤月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疑惑地眨了眨眼:“师父,怎么不说话了?”
怀里比他高上半截的人懒洋洋地冒出一句:“没事,你先继续抱着吧。”
“好。”
贤月顿了顿,笑意渐深,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君蓝音抹了把额间薄汗,感激地凑上前,问:“请问,恩人是?”
“仙鸣山派,项逐天。”
项逐天眯眼微笑,模样极为亲和。
他解释说:“仙姑心善,不放心你们,才特意嘱咐我在暗中盯梢,以免出了事故。”
君蓝音随即作礼,不卑不亢:“原来是项公子,久仰。”
项逐天点头应过,眯起眸子,视线扫过他们,朝寄无忧幽幽问:“薛家的那两位小公子呢?”
他盯着亲密躺在贤月怀里的寄无忧,眼神似乎冰冷带刺。
寄无忧打了个哈欠:“还能在哪儿?跑了呗。”
项逐天眉角抽动,还是维持住了脸上平静的笑容,他御剑而起,回头道:“我有些事要同你们讲,不宜再迟,我先去把他叫回来。附近危险,你们几人千万不要乱走动。”
寄无忧眼角余光一亮,见项逐天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小声开口,对贤月道:“别信他。”
“嗯。”贤月先是答应,才问:“师父也觉得他身上哪里不对吗?”
两个小脑袋互相凑近,开始悄悄讨论一些不宜大声宣扬的事。
寄无忧钻出少年的怀抱,闭眼假寐,轻启唇道:“过去那一次试炼,项逐天是等我们到了第三层才突然出现的,那时蛇妖也才来。如今我们可能触发了一些条件,这二者却在第一层就来齐了,所以我想,它们应该有一些关系,才对。”
“阿月。”
寄无忧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干。
贤月注意到他的异样,表情黯下,平静问:“我是被他杀了吗?”
“那倒不是……是蛇,你刚刚见过。”寄无忧移开眼,尽量不去想当时的场景,“所以,我还以为你肯定死了。”
这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七十年,还是八十年?
有一些记忆,他极力不想回忆,甚至想要忘记,抛在脑后。
修士的一生那样长,总是将自己的痛苦捆锁在一件事上——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贤月当初不是因他而死的话。
最先倒下的,是拦在众人身前,为他们拖延时间的君二小姐。
而后,跨过少女尸体的黑鳞蛇妖,将蛇信吐向了年纪最小的贤月与他。
当时,贤月还只是个废灵脉,毫不懂得使用魔气的弱小孩子,在黑鳞蛇妖的索命追击下,寄无忧本应该带上他,和其他几人一同逃离这片沾染了魔族污秽的幻境大地。
偏偏,寄无忧不肯走。
他以二人为诱饵,将蛇妖引去海边,想要通过自己那些可笑的灵力把戏,将这只远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千年蛇妖制服。
留给寄无忧的,只有因为贯穿胸口而产生的巨大疤痕,与一个孩子的死讯。
事后,他也曾想过无数次,为何自己当时不见好就收,溜之大吉,为何他明明能救回贤月的命,却还是选择了留下送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掌握了一点实力,就自以为是,愚蠢得无可救药的话……
贤月死后,没有任何人责备过他。
这偌大的世间,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去,竟然无一人会为他流泪,惋惜。
寄无忧清楚,全部,都是他的过错。
贤月连一个值得去爱的人都不曾遇到,就因为他的自大而早早陨落。
不是他的错,还是什么?
寄无忧解释完,除了略微发抖的声音外,意外地平静。
贤月抬起眸,又问:“所以师父才留下了胸上的疤吗?”
寄无忧勉强扯出一抹笑:“怎么,和你想象的死法不一样吗?”
他心里堵堵的,像压着了什么东西似的。只有这时,他才明白沉重二字是那么的贴切。
“不,我只是以为,是因为别的什么人才留的,是我的话……”贤月自嘲地笑了笑,“还是稍微有点嫉妒。”
“还不都是你自己。”寄无忧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阿月为什么会以为是项逐天杀了你?”
毕竟项逐天可是贤王——贤月生父的亲传弟子。
“项峰主身上……有一些不好的味道。”贤月解释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细若蚊蝇,语气却又斩钉截铁——
“他在修魔。”
话说至此,不顾寄无忧怎样惊讶地拉住他质问问,贤月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眸一抬,直直地盯着寄无忧身后的……什么东西。
“怎么,见鬼了?”他有所不解,开玩笑地勾了勾嘴角,顺着少年看向的方向回头一看,立刻笑不出来了。
不仅笑不出来,还瞬间向后一退,险些跌一个大跟头。
一张病瘦阴白的脸,映着绿叶缝中射来的幽幽月光,忽明忽暗。
“……”
卧槽,鬼。
项逐天本身的相貌倒只是有些女气阴沉,没有多恐怖,偏偏他这回挑对了时机与地点出现——落在寄无忧眼中,真是与魑魅魍魉没什么区别。
项逐天凤眸一拧,面无表情,嘲讽似地拖长音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的?”
外人一不在,他这位众人爱戴的‘温柔’师兄就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假面。
至于贤月……这会儿,门派众人都把他当做一个混血废灵脉的小傻子,在他面前除非谈论机密,否则都不特意避讳——把他彻底当成空气对待。
寄无忧嘴角微扬,额上落下一滴薄汗。
他不确定刚刚的对话,是否也进了项逐天的耳朵。
灵光一现,他试探地说道:“师兄刚刚不都听到了?我们虽是差了几岁,但对那一件事,还蛮聊得来。”
“什么事?”项逐天那两道细眉不解地皱起,“我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寄无忧沉默地观察了他几秒,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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