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无忧两手拦在身前,瑟缩讪笑,试图先压下小少年冲动的念头:“阿月,我们要不……先按顺序来?”
“顺序?”贤月双眼微眯,冷芒刺目,“我还以为师父不会在意这些。”
照他的脾气性子来说,什么情理顺序,他确实不会在乎。
寄无忧原本就不拘于此。
但他咽了咽干涸的喉,盯着这只强硬锢在他腕上的手,心中犹如惊涛骇浪。
虽然不懂断袖之间该如何做那档子事,但寄无忧也不傻,有上有下,进进出出——他总是想得出的。
也不是他不自信,但……
寄无忧重又抬起下颌,对上了小少年的眼。
阿月附在这具身子上,个头不高,人还瘦,理应看上去弱弱小小,像只可怜的小兔般惹人同情才对。
但眼前这个冷眸含笑,轻松压制着他的双手,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哪里是兔子!分明是一只披着兔皮的小狼狗!!
寄无忧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怎么看,他好像都是给人压的那一方。
“师父要是答应的话,就点点头,好不好?”
寄无忧恨不得立刻摇头,但少年血眸忽地一亮,鬼使神差般,一股力量涌入他的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下颌,又僵硬放下,指使着他做出了点头的动作。
——仿佛被妖魔蛊惑一般。
贤月却毫无自觉,甚是欣喜地抱住他:“师父答应我了,就不许反悔。”
神识的操纵戛然而止,寄无忧皱眉扶额,耳鸣的剧痛之下,猛地推开了少年的控制。
躯体只是被短暂剥夺了控制权,却依旧令他头痛欲裂。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你……刚刚是在控制我?”
“我?”贤月茫然地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对师父做。”
无意识的?
寄无忧瞬间紧张起来。
他从前可不记得贤月身上发生什么过异变,毕竟那个可怜的孩子总是低着头,就连无需觉醒,天生拥有的血脉力量都无法掌握。
难道是阿月附身后,加速了这具躯壳的成长?
寄无忧一边揉着酸痛的颈后,一边正色道:“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贤月一愣,随即又低下头,淡而温柔地笑了出来。
“我也想快点离开这儿。”
“……”
他们说的‘离开’,大概不是为了一个目的。
饶是舌灿莲花,都说不清他的意思了……
误会,都是误会……
*******
*******
待到他们走入绿洲深处,检查完沙漠迷阵的阵眼后,墨蓝色的天幕已然落下,昭告着夜晚的驾临。
迷阵的阵眼藏在一处幽暗偏僻的角落,若非巧合撞见,很难被人发现。寄无忧依着前世记忆,轻松找到后,又把它周围翻弄寻找的痕迹捂严实了,才回到了湖边。
“寄公子,今日多谢你了。”君蓝音赤脚踢着水花,招呼他们来湖边坐下,“我也是刚刚才与薛公子他们碰上面,已经与他们说了迷阵的事了。”
兴许是因为君蓝音识趣地改了口,盘坐在沙地旁的薛晚尘脸色比之前愤然离队时好了不少,但他一头乌发不再光亮,落了不少细碎的尘灰沙土,想必是因风沙吃了不少苦头。
寄无忧点点头,又将‘无意’发现阵眼一事告诉了他们。
君蓝音毫不怀疑,一边欣喜,一边道:“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各自都累了,我们生火结营,简单做些吃的,明天再去阵眼那儿看看吧。”
“结营?难道已经找到住处了?”薛晚尘问。
“这不就是住处吗?”君蓝音很是疑惑,拍了拍身下坐着的沙地。
“……难不成君二小姐就这么坐着用膳?”
“用膳?倒是有膳可用才能用膳啊。”君蓝音自顾自说着,从剑鞘边取下一捆圆形布袋,“我这里有几面豆渣饼,也不多,咱们一人一块拿了吧。”
“豆渣?你怎么吃的下这种东西?”薛府大少爷嫌弃地拧起眉,生怕这些低级的食物污了他的眼。
“你不吃?你不吃正好啊。”寄无忧笑着站出来,替他接了饼子,“阿月太瘦了,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多谢蓝音姑娘了。”
“你!”薛晚尘看着他拿走了被自己视作低贱食物的豆渣饼,一咬牙,竟又有所不甘。
打打闹闹,薛晚尘两人还是各自拿了半片豆渣饼,坐在湖边的篝火堆旁,默默啃着。
寄无忧坐在湖边,看向蜷缩着睡在一边的小少年,暗自出神。
却听见不远处的君蓝音眺过来,忽然问了一句:“寄公子,你脖子这儿怎么了?”
脖子?
寄无忧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急忙又刻意地放了下去。
“被咬了。”
“虫子?”不需他多作解释,君蓝音先一步理解道:“说起来,这地方虫子真是不少,我白天那会儿被咬了一身红包,真是折磨死了。”
少女亮出裸.露的臂膀,果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蚊虫啃咬的痕迹。
几人心领神会,都以为是给虫子咬了,唯独紫云天两眉高抬,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寄无忧暗道不妙,立刻别过头想要划清关系,却还是被紫云天拖走,‘请’到一边借一步说话了。
“你那个……”紫云天侧过身,斜眼微妙地盯着他,说了半句,欲言又止。“不是虫子咬的吧。”
寄无忧竟被盯得心虚,故作无心地捂住脖颈边的红痕:“……怎么了?”
“哼……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紫云天将他拉到一边,确认此处隐蔽,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才稍稍抬高音量,娇声中掺着愤怒:“贤王那崽子就算是个小魔头,也是个小娃娃呀,你这……哎!下手也要挑人吧!”
“哈?”
谁对谁下手啊!
紫云天见他脸色微妙,一副嫌恶的样子,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不是你让他咬的?”
寄无忧仍旧坚持:“都说了是虫子。”
“骗谁呢!”紫云天蹩眉叱道,语气不善,“我从前可……见多了你这个痕迹,肯定是给人咬的!不是贤王崽子,难道还是那二小姐给你咬的?”
寄无忧移开眼:“……确实不是,但又不是我逼他这么做的。”
“嗯?难道是他主动的?”紫云天水眸一挑,眨了眨一双媚眼,拉着他忙不迭又问:“魔族的脏崽子,这么厉害?不过要是仔细看,那崽子的脸蛋确实生得好,对了,你,你不会真也是……”
寄无忧甩开他亲近拉扯的手臂:“说谁脏呢?”
“哟哟哟,都会护夫啦。”紫云天一点不气,用折扇娇滴滴地捂住面孔,嘻嘻笑起来。“原来你真是断袖?”
只有在聊起这方面的事情时,眼前这紫衣少年眼中含情,才与寄无忧日后认识的紫云天有了些重复之处。正如未经□□的少女谈及恋爱,眼里总是蕴着水,怀有无限的憧憬。
寄无忧盯着收起锋芒,抑不住激动与热情的青涩模样,又看了眼他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握着骨扇的双手。
他心道紫云天这会儿还太过年轻,定是觉得只要同为断袖就能理解他的心情,却不知道向事不关己者传达心中所思所想,本就是件极为可笑的事。
但麻烦事也不缺这一件。
他继续听了下去。
与紫云天不熟时,他一直觉得这人凶,却又凶得很奇怪。
其实只要与之交流,便会发现这人其实头脑不错,很容易相处,但唯有提到他的少爷,日后又成为他师兄的那位薛公子时,紫云天便像是失了神,动不动就暴跳如雷,或是阴沉沮丧,总之,阴晴不定。
他话匣子开了半天,忽然暗自压低了声音,欲盖弥彰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咳咳,万一,你心里欢喜一个人,可他却……就,对你好像没什么意思,但是又不和你挑明了说,你觉得该怎么办?”
寄无忧静静在心中叹了一声。
这里不过是一片记忆幻境,即便改变一些事,也不会对现实造成改变。
没有必要造成更多的麻烦。
于是他和善一笑,违心道:“那人也许是在乎你,但羞于启齿罢了,既然他不明说,那大可不必着急。”
紫云天低下头,眼神闪躲,声音放得极轻极低,生怕给人听见。
“不过,你,你也……那个吗?”
“哪个?”
阴影之中,紫云天的面颊悄悄红了大半。
“你也喜,喜……喜欢那小崽子吗?”
寄无忧撑着下颌坐在一边,蓝白色的月光铺洒在他的眼里,安静地画出一弯明亮的弦形光点。
“你觉得怎么才算喜欢?”
紫云天眼角微翘,两手攥玩着袖口,羞怯回答:“想一辈子追随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那才叫喜欢。”
“噗。”寄无忧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这么肉麻?”
“你!你肯定不喜欢小崽子。”紫云天刹时脸色涨红,反驳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肯定也会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照这么来说,我是不喜欢他的。”寄无忧不愿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干脆坐起身,向后摆摆手,挥别道,“我可不喜欢追着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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