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惊喜地按住李绣绣的脖子,从寄无忧那儿看过去,能看见女子挣扎着扭过头,露出白颈下的几点金光。
他狠狠一拽,从李绣绣脖子上的一串首饰硬扯了下来,举到领头青年面前:“阿哥!你快看看这链子是什么做的!是不是金子呐!”
青年微笑接过,他相貌生得不算好看,但却让人觉得正直可靠,这样一笑,仿佛是在为鸟语花香而心生喜悦。
可他却露出贝齿,笑道:“确实是金子!”
‘阿弟’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发了发了!快卖了吧!我好回去给妹妹买件衣服穿!”
“急啥?值钱的宝贝多得是。”青年斜眼睨向李绣绣,狡黠一笑:“你说是吧?”
李绣绣抿紧唇,依旧闭口不言。
她头发不知被谁拽得杂乱起毛,地沟里滚过一圈的猫都会比她整洁一些,面孔上的神情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却还是叫寄无忧心下一惊。
慈爱的母亲此刻心下面上皆冷若寒冰,死死地抿着唇,故作凶狠不好惹的模样,只为护好怀里的孩子。
李明一被牢牢护在母亲怀中,茫然地张望着身边陌生的哥哥们,虽不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危险的气息已然无声逼近,从脚底攀上,再深入骨髓。
领头青年凑过来,弯腰挑起男孩的下巴,讥笑着吹了声口哨,把他吓得缩起了脖子,抱着。
众人哄笑:“瞧这怂样。”
“仙家的穷酸败类……”李绣绣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一些,别过脸,嫌恶道:“要钱是吧?多少数?报就是了!”
她一语戳中了众人的痛点,方才那俯身调戏男孩的青年立刻动了脾气,他狠狠拉住女人的手腕:“你他妈叫老子什么?”
李明一听见母亲的痛呼,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娘!”
看至此时,楚九渊的眉已经皱得很深,这股盈满愤怒的气息,即使他这时拔剑砍向那青年,寄无忧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赶紧拉住少年,小声提醒:“阿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楚九渊狠瞪着青年胸口佩戴的吊牌,又惊又气,声音都有些沙哑:“那是仙鸣峰的人,他们怎么能……”
寄无忧:“不论他们做什么,这些都只是记忆,当务之急是寻找到突破口,不是吗?”
他冷静得出奇,但那一字一句却不止是说给楚九渊听的——面对这些同门败类,他甚至胃里都有些犯恶心。
偏偏恶心自己找上了门,转头看向他道:“师兄,你怎么今天兴致不高?这主意可是您老人家出的,别光让弟弟们做坏人了!”
寄无忧不情愿地走上前。
李绣绣的眼神像一根滚烫的火针,追着他的步伐一路刺去,但却无计可施。
楚九渊垂眸凝思许久,抬起头,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们做这些事,就不害怕掌门知道?”
“掌门?”众人像是听见笑话一样,讪笑着面面相觑。
青年一抬下巴:“那你说,我们门派的掌门是谁?”
楚九渊嘴里那一个‘李’字还未出口,便又哽住了。
没有掌门的仙鸣山派……莫非这时贤王还未死,正与李怀恩争夺掌门之位?
那时寄无忧才刚出生,门派上下乱得像一锅糟粕杂烩,时不时有人失踪——有些是逃回凡界,而另一些,或是死于非命,或是凭空蒸发。
“说起来就晦气!”
人群里有个汉子吆喝起来,他声音愈来愈高,还喘着粗气,唾沫星子飞溅。
“当初都听说做仙人赚钱还长寿,我才上山的!我还是在那贤王底下干的,这第二年,说什么为了大义牺牲小我……居然连我们的月供都停了!我家都揭不开锅了!难道是想让我老婆孩子都饿死吗?!”
说罢,四下骚动不断,纷纷附和。
李绣绣全然不解,怒视道:“你们和贤王的恩怨,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有钱,我们没钱,这就是关系!”
领头青年两道剑眉高高挑起,怒目圆睁瞪向母子二人,朝男孩伸出了虎狼般的恶爪。
男孩怕极了,带着颤抖的哭腔喊:“娘!!”
“快放手!”楚九渊再也忍受不了,急步上前。
“别动明儿!!”李绣绣拼了命地拽住男孩的衣裳不放,不再顾及什么端庄,得体,她发疯般地扑了上去,发狠咬住男人的手不放,两行鲜血立刻顺着手背流下,疼得男人大叫出声。
“疯婆娘!”青年眼都红了,根根血丝清晰可见,“我杀了你!”
楚九渊伸手想拦,但长剑已经抬起,在李绣绣头顶悬着了。
越过所有理性的选项,冲动成为一瞬间的主宰。
也许他们原本打算借李绣绣母子二人,要挟半步笑换取钱财,也许打算将他们扔到集市,卖做最下贱不堪的奴隶,但此时此刻,男人的怒气取代了所有这些念头,驱使着剑锋急速落下。
男人的恼怒,昏沉的天空,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寄无忧屏住呼吸,颤着身子,握紧了拳。
李绣绣还未来得及抱紧头,那剑锋下便窜出一个瘦小的身子,无力柔弱,却像一堵墙,拦在了女子的身前。
“别打我娘!”
青年的精神早已被愤怒的恶鬼附体,手中的剑锋丝毫不转方向,朝着男孩稚嫩的面孔直直劈下。
不过千分之一秒的沉默之中,众人喉结滚动,木楞地望着那剑锋落得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寄无忧微动的视线中,男孩紧闭着眼,身子颤抖不停,却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站定脚跟,用胸膛与头颅去守护自己的母亲。
寄无忧甚至还未有意识,身体便已先一步出手,他骤然抬起的一脚将那青年的腹部踢至变形,那男子被踢得双目翻白,跪在地上,嘴里咳出一滩鲜血。长剑也在空中打了转,插.进了坚硬的地面中。
寄无忧冷冷落目,他甚至想将眼前的人脸撕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东西,才能让一个穷苦的可怜人,化身为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哒,哒。”
身后,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寄无忧回过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即便没有刀剑落下,李明一的脑袋依旧被一劈为二,摇摇晃晃地耷拉在两边,其中不断流淌下或粉或红或嫩黄色的浆状液体,顺着男孩逐渐冰冷的身体缓缓流下。
“啊……啊……”李绣绣跪在地上,愣愣地抱着男孩的身子,胡乱地捧起那些人脑里的浆液。
寄无忧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哭成这样,她像是被人切断了气管,胸口剧烈地大幅起伏,只能发出“呃”或“啊”这样的简单音节。两只通红的眼睛仿佛学不会关闭,凸起在外,流下两行夹着血丝的泪水。
李绣绣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她的脖子也被类似刀刃的东西劈开,那两眼暴睁的头颅向后一翻,滚落在肮脏的土面上。
寄无忧怔然地注视这一切发生。
这只是重现的记忆罢了,即使他出手阻止,本就注定的结局,本就死去的人,什么都无法改变罢了。
头顶,昏沉的天空陡然变化,阴气如飓风般凶猛袭来,包围了他们的身侧。
寄无忧努力扯出笑,自嘲道:“看,果然出事了。”
如果阴魂紊乱,雪球为他们制造的结界入口消失,他们在这儿被困个七八年都不奇怪。
明明叮嘱过阿月无数次,但最终冲动犯错的……却是他自己。
“我在。”
衣袍下,少年有些冰凉的掌心渐渐靠近,握紧了他的手。
寄无忧表现得过于冷静,楚九渊几乎以为,他真的毫不在乎——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无动于衷。
然而,师父果真还是出手了,不顾后果地引来了麻烦,他却暗自觉得高兴。
至少,在两人不顾一切地冲去李绣绣身边时,他听见寄无忧的心脏跳动得那般真实,奋不顾身。
这样的师父,他很喜欢。
他覆着他的手背,悄悄垂眸落目:“我在,你就不会出事。”
寄无忧顿了顿,喉结轻动,才回看向少年温柔的眼。
“我知道。”
早在前世,他就知道了。
世上太多遗憾,也许是因为错过,也许是因为太迟。
而他运气好,才能在遗憾过后得到第二次机会,得以在第二世,将两人欠缺的岁月一一补齐。
周遭的记忆场面分崩离析,地面上的阴气已化作数条漆黑的蛇影,缠上了他的小腿,想将他拖入渐渐变形下陷的地底中去。
楚九渊牢牢搂住他:“师父,暂时闭上眼吧。”
寄无忧被迫埋在他怀里,愣了下,放弃了挣开他的念头,乖顺地闭上了眼。
算了。他想。
就被他这么抱着,也好。
第六十六章
寄无忧闭上眼后,最为直观强烈的感触,只用一个字就能表达。
——冷。
他们似乎是没入了地表之下,空气宛如凝结成霜,寒流从脚底蔓延而上,像是结冰的蜈蚣钻入骨髓,用那带着毒刺的嘴啃食他的血肉。
寄无忧被冻得小腿发麻,没忍住,偷偷睁开了一条眼缝,想看看周围究竟到了哪儿,怎么会冷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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