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无忧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灵气消逝,不宜久留……阿月,在这儿尽量不要动灵脉,我们先继续走吧。”
又不知走了多久,在他们觉得疲倦之前,这条枯叶林总算到了头。
走出林子的那一刻起,寄无忧便放慢了脚步,楚九渊也绷紧精神,警惕地盯着站定在大道中央的女子。
鹅黄色的罗裙上系着一条淡绿色的彩结,好像是开在林间的一朵野花,活泼美好,又从不拒人千里。
是李绣绣没错。
依照她此刻的相貌,这一天的记忆应当与上一次相差不远。
有了之前的经验,寄无忧并不多担心,径直走上李绣绣的身前。
她双目一转,像是被上了生锈的发条,一点一点回了神智。
“两位仙公,来得真是有些迟了。”
李绣绣微笑唤出,并未真心抱怨。
女子兴许是遇上了一些事,她眼皮有些沉重,像是困得睁不开似的。
寄无忧尽量不想妨碍的记忆的走向,只是平平一拜:“路上遇到些麻烦,耽搁了正事,还请夫人见谅。”
“小事罢了,仙公不必自责。”
李绣绣侧手捂上嘴,哈欠一声,“明儿还在车里睡,二位千万走路轻些,别把孩子吵醒了。”
寄无忧点头回应。
这样应该没妨碍到记忆的走向吧。
他们绕过马车时,寄无忧向车内瞥了眼,男孩的身上盖了一层轻绸被,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落座到后方的马车上后,寄无忧抱起双臂,阖眼镇静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别去阻止。”
楚九渊愣了下,很快又答应下来。
“嗯。”
既然他们会出现在这儿,潜入进这段记忆中,就意味着这对母子一定遭遇了什么意外,才会抛下那个可悲的老人,躺进冰冷的石棺中去。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还不在于此。
寄无忧完全没有头绪:那些被百鬼将吞噬的——地宫棺材里的魂魄在哪儿?
马车渐渐起步,车夫沉默不语地驾驭着同样沉默的马儿,驶在一条无人的窄道上。
寄无忧试着问:“老先生,这道是往哪儿开的?”
车夫缓缓回头,凭着眼前余光瞥了他一眼。
寄无忧瞧见他嘴角弯起,似乎是……正在笑?
不等他看清,驼背的车夫又转过身子,幽幽道:“仙公,倒真是贵人多忘事,这车往哪儿开,不全凭你意吗?”
楚九渊敏锐地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哟呵呵,贵人,贵人呐。”车夫嘲笑似地抬高声音,时不时还笑一声,咳一下,“二位仙公啊,你们……莫不是想改主意了?”
寄无忧赶紧拦住想要再问的少年,道:“不改,按原计划行事。”
车夫又是呵呵一笑,回头继续驾马去了。
如果擅自修改记忆的走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谨慎为妙。
只要顺着识海里的记忆走下去,一定能有某个突破口,帮他们寻到那些献祭给百鬼将的魂魄。
寄无忧计划得很好,但他手心里仍是出了些冷汗,冰冰凉凉的,在这识海虚境中真实得可怕。
——那里头有他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夫妻同棺合葬,尸体和木棺恐怕已经……一起被百鬼将啃成了灰屑。
想到这儿,他就不由攥紧掌心,可他们间甚至没有半点感情或留念。早已归西的一对人,他又为什么会担心?
唯一能确定的是,寄无忧不能放任那些阴魂就这样被当做百鬼将的口粮。
而今的现状虽然看上去和平,但令他不安的,还不止这些。
寄无忧撩开袖口,看了眼那枯木般的手掌,试着握了握便剧痛难忍,只得咬咬牙又将手缩了回去。
毒王宴上中了毒的那只手,原以为放着不管就行,没想到却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寄无忧转过身子,发现楚九渊正以一种极为微妙的眼神,盯住他的袖口不放。
被看到了?
他竟心虚地有些结巴:“阿……阿月?”
迟迟未能等到少年的回应,寄无忧以为楚九渊约莫是没听见。但眼帘中,却闯入了少年伸来的手。
楚九渊伸手,轻轻勾了勾。
“给我看看。”
寄无忧也倔,藏起手说:“小伤,没什么看的。”
楚九渊沉下眼,像是生了气,忽然倾身就压了过来。
眼看那张冷清的面孔愈靠愈近,寄无忧开始觉得慌了:“等,等等……”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戳到了楚九渊的什么点上,只能急忙向后退去,但马车内部并不算宽敞,背很快抵到了墙上,无路可退。
但楚九渊似乎正乐于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他微眯着眼,缓缓凑近,几乎就要贴到寄无忧的脸上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
在少年的唇快要凑到肌肤上时,寄无忧只觉得胸口狂跳不止,终于忍不住别过头,抽出两手,挡在自己脸前防御。
楚九渊立刻握住了受伤的那一只,以尽量轻柔的力道。
寄无忧:“……???”
原来方才暧昧那一套,只是为了骗自己伸手?
这不是好像养歪了,这……这是肯定养歪了啊!
楚九渊则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小心捧着这只枯手,心疼皱眉道:“已经伤到灵脉了。”
“灵脉也能伤?”
寄无忧试着驱动体内灵气,果真,灵气到了手腕下一寸就停下了步伐,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寄无忧自己倒不太惊讶,反倒是楚九渊格外在意,他反复试着从外输入灵气,却都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寄无忧见他和自己的枯手较劲,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他道:“这有什么?灵脉若是坏了,我不用就行了。”
楚九渊抬眼盯了寄无忧一眼,几乎像是在瞪他了。
“若我不管,师父打算什么时候治?”
寄无忧耸耸肩,与他实话实说:“也许不打算治?”
灵脉坏了,也不过是废修为,被门派踹走罢了……不也正合他意吗?
楚九渊握他的力道微微加重,语气坚定:“不许不治。”
寄无忧倒是对他的态度有些好奇:“我的灵脉废了,其实也没什么损失吧。”
“灵气贯通奇经八脉,若是长久堵塞,恐是会殃及命脉。”楚九渊顿了顿,“……我不希望那样。”
他捧着寄无忧的掌心,垂眸望他,冷眸中划过一丝珍惜,以及一丝明灭可见的痛。
寄无忧胸口颤了颤,心几乎滞了一拍。
“我……”
寄无忧握紧枯手,下意识地抽了回去。
但一抽回,他又后悔了。少年垂下空荡的手,眸里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寄无忧一个不忍,又伸手揉上了他的脑袋。
“阿月有这个心就好了,我们出去了再治。”
“……真的?”
“真的。”
寄无忧弯眉笑了一声,总觉得自己像骗小孩的。
楚九渊沉默应下,坐了回去,车厢里一时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正微弱地散发着存在感。
一阵风声响起,一刹那的功夫,两人骤然站起,而寄无忧未来得及阻拦,楚九渊便一剑斩开车门,拽着他双双摔出了车外。
落地一瞬,四面八方万箭齐发,数以百计的锐利箭头划破长空,深深刺入马车之中。
寄无忧拍拍灰,站起身,朝黑暗中冷冷唤了一声:“出来。”
土路边,一如死寂的漆黑中,睁开了无数双鬼魅般的眼。
第六十五章
漆黑的鬼魅们如一阵风吹来,吹近时,才显现出人形。
“什么人?”
寄无忧质问时,草草环视一圈,才发觉这些套在黑袍里的鬼魅看似玄乎,实则皆为一些平平无奇的低阶修士,轻易就能被他看穿修为底细。
“原来是师兄,真是冒犯了!”为首的青年解开黑袍,露出其中的素色道袍。他大步上前,用诡异嘲讽的视线盯着他,问道:“人都带到了?”
寄无忧回问:“什么人?”
他微眯起眼,凝神打量起眼前青年——他这一身中规中矩的修士道袍,分明是仙鸣山派的弟子才能穿的衣裳。
师兄?
寄无忧低头看向自己所着的这件衣服,虽然外衫是凡人打扮,但他扒开一看,穿在外衫里面的,果真也是仙鸣山派的弟子道袍。
他与楚九渊只是暂时附身于两具残魂之上,没料到歪打正着,竟然附到了自己门派中人身上?
修士们面面相觑,那领头青年一愣,随即放肆大笑:“师兄真是忘性大,早上出过的妙计,晚上就给忘了?”
寄无忧沉默不答。
他脑中飞速运转,掠过无数种可能性,只有一个答案能将此时的情形解释清楚。
李绣绣母子二人的遇害……难道是仙鸣山派的弟子所为?
那领头青年向后一瞥:“阿弟,你慢死了!人带来没有?”
矮他一截的‘阿弟’忙点头:“带来了。”
他们交谈中所说的“人”,想必就是……
个头不大的黑袍少年们紧随其后,每走一步,他们手里拽着的人都要疼得缩一下眉,但就是紧闭着嘴,坚持不肯出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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