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哥哥坐这吧。”那孩子又擦拭好饭桌旁的两个凳子。
“多谢。”乘意率先坐下,屋子很小,人都杵在这,有些不自在。
“两位公子可有用饭?”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些窘迫。
“我们在山中打了野味,无需用餐了。”微生时一直面色温润。
见没有相谈的欲望,妇人也很快收拾了床铺,让儿子领着二人去了侧卧。
虽然刚刚换了床单和被褥,但仍然有不太好闻的气息,微生对此皱起眉头。一张非常小的床,一套卧具,乘意想到要和微生一起睡这一张床,而自己睡觉又十分的不老实,他的眉头就打了结。这几日的路程都能找到不错的旅馆,所以从未发生过这种问题。
“这,怎么睡呢。”乘意坐在床边面露尴尬的笑着。
“嗯...你睡外面,我睡里面。”微生时睡觉喜欢靠着墙壁,乘意的话倒是随意,一张床哪里都睡。
“好...”二人都只简单的脱了外衣就躺下了。
“你身上有带银两吗?”微生时此时背靠墙壁,面对乘意。
“没带啊。”乘意僵直地躺着,不敢随意乱动,大气不敢出,“不过我可以问我的手下借。”
“好,睡吧。”微生时一直知道身边有人跟着,也很放心,闭上眼睛,仍然保持着面向乘意的姿势。
乘意斜眼瞟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微生时,稍稍往外移到不能再移,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韶寒凉的问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庸人自扰的一遍一遍地回想,再没有想明白之前,他做什么都觉得越矩了。
想着也就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呼吸平稳,人也放松下来,这时微生才亮晶晶地睁开眼睛,一直盯着乘意看,直到困意来袭,才不舍地闭上眼睛。
清晨,老猎户带着儿子上了山,妇人也开始生火煮茶,微生时睡的迟醒的早,一夜过来,乘意的矜持早已土崩瓦解,整个人缠着微生时,头也埋在微生时的颈间,微生时没有动,任由他抱着,并且伸出手来摸了摸乘意的头,上次不注意被乘意摸了脑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地要摸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了。
这上了年纪的老森林,早晨的声音也是极其热闹的,毕竟人类少了,动物就放肆得多,除了鸟雀虫蛇,也有野兔灵鹿误入人家,这样的光景,能亲眼见证到却是寥寥数人,微生时在建乘意的屋子时,便有这样的期盼,但那地理位置到底是在南郊森林的外围,这次在森林深处也没有那么好运见到什么。
见乘意幽幽转醒,微生时的手顺势搭在乘意的脖颈之上。
乘意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让他愣住,一半是微生时雪白的脖颈,一半是灰不溜啾的墙壁,他的腿也果不其然挂在微生的腰上。反应了一两秒,在看不到微生时表情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把手和脚慢慢地抽出来,最后剩一个头,在撤离过程中,受到了微生胳膊的阻碍。
“醒了?”微生时软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也收了回来。
乘意立刻僵住,一动不动,僵在微生时的怀里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随后又装作十分自然的露出脸,给了微生时一个大大的笑容。
微生时也假笑着,“笑够了吗?快起开,我整个人都被你压的神经麻痹了。”
乘意立刻弹了起来,顺带拉起乘意,笑意更甚,微生时的嗔怪让尴尬也一扫而空,待微生时穿好衣服,乘意绕到微生时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捏了几把,推着他向外走去。
屋里屋外都不见人,只有水壶上升起寥寥白烟,许是浣衣,许是择菜,总之不见了人影。果然是家徒四壁,就这样放任两个陌生人在家里,也毫不担忧吗?
“我们走吧,我会让夷歌多留些钱财。”屋中连像样的茶具也没有,二人水都没喝上就离开了,可怜夷歌一晚上没怎么休息去找回去的路,今天一早又散尽钱财。
微生时和乘意直接到了客栈,平羌带着拖油瓶野望也早早地在此汇合,做了清洗补给又开始了漫长的路程。
这次马车上的小几上再不是棋盘之类了,而是堆满了野望准备的吃食,这点深得乘意之心。
“说说吧,哪路人?”微生时接过乘意剥好的果仁。
“明面上除了南疆的人,应该还有肖天敛。肖天敛的确早就和南疆的人勾结了,不过我猜,你的身份也是昭然若揭。”乘意一五一十的把消息都告诉了微生。
“所以你是说,对方是来找我的,可我怎么觉得我是被你连累的。”微生时吃着果仁,目不斜视。
“是是是,这次是我连累你了,下次我一定解决干净,绝不放在你面前碍眼。”乘意又剥了好些,低头双手奉上,演出十分虔诚的样子。
“认错态度良好,这次就不必反思了。”微生笑着接过果仁。
乘意在心里为自己将来的地位叹了口气,面上却笑出不自知的宠溺。
终于,赶在五月末到达了扬州。不是烟花三月,榴花五月的扬州也是动人,烟雨朦胧下的小桥流水像微生时笔下的画卷,缥缈又真实地兀自隐现。
毕竟是朝廷命官,虽然一路没有任何侍卫随行,但人到了扬州,也不是来游山的,水还是要治的。扬州知府明昭也是恭恭敬敬地把二人请到了府上,安排了住处。
☆、江南不欢宴
上一次,借住别家似乎还是昨日的事,而眼下的环境和这几日住的客栈包括那日的农家比起来,竟奢侈得产生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不是说多么富丽堂皇,却是骨子里的雅致又贵气,一如这富庶又清高的江南气质。
“看看这些书画,都是名家手笔啊,随随便便就挂到客房来了。”乘意眼睛几乎贴到字画上,去看那印章,字画他不太懂得,但谁的字画卖得最贵,他是门儿清。
“我们怎么也是朝廷命官,院落的布置自然是要上心些的。”当然也不会太过富贵的院子,否则保不齐就扣上了贪污的帽子。
“二位大人,知府大人命小人传话,请二位大人稍作休息,晚间在靖芷轩设宴接风洗尘,请二位大人赏光一聚。”一灰衣小厮面容清秀,年岁不大,不卑不亢地站着。
“好,我知道了。”微生时作为朝廷的工部侍郎,虽然乘意没名没分的就跟过来了,众人见他与侍郎平起平坐的模样,也不敢怠慢。
“这些都是知府给晴苑安排的下人,包括小人往后也会留在这里,二位大人如果还有其他的要求,可以告诉小的。”包括打扫浣衣和厨师都齐齐全全地安排好了,小小一个晴苑屋子倒是比乘意的宅子大了很多。
“不缺不缺,你叫什么名字?”乘意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那个容貌不凡的小厮。
“小的名周隐。”小厮没有抬头,只是规规矩矩地答话。
“你带他们先下去安排吧,到时辰了再来叫我们。”乘意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摆手让人下去了,微生始终没有太关注。
“扬州真是出美人啊,这些小厮,浣衣女,甚至是厨子都长得出众的很呢。”乘意不知出于何种情感,酸不拉叽地感慨了一句。
“是吗?比你我还好看?”微生不以为意地看向乘意。
“那肯定不会。算了,不说了,我去躺一会,一起吗?”乘意流里流气地看着微生,可说完心里就后悔,他有胆嘴炮,没胆实战,可仍然坚强地保持着脸不红心不跳的最后的胆量。
“好,我要东边那间。”微生起身离开,装作没有听懂一起的意思。
乘意跟在其后转进西边的卧室,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觉不中不晚的,睡得倒是十分尽兴,不管是乘意还剩微生时,在终日的奔波之后,都陷入了深深地睡梦中,玉枕锦被,珠帘绣幕,鲜花馥郁,异草芬芳,是难得的富贵堆砌起来的安稳睡眠。一眠无梦,就像干干净净地陷在蓬勃柔软的云朵中,飘在空中,映在水中。
屋子也乖巧地沉寂下来,直到天色将晚,也没有任何的响动,似乎势要同黑夜一起沉下去,周隐只好硬着头皮轻轻敲了东边的卧室,微生睡意朦胧的应了,好在他没有敲乘意的门,乘意那个暴脾气,肯定是要摆脸色的,不过叫不叫得醒还是个问题。
果然周隐敲了两下,没有动静,也就识相地退下来,服侍微生穿戴洗漱好,就等在门外了。
微生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床上乘意四仰八叉地占了整个床,衣服都没怎么脱,就直接睡下了,还雷打不动地发出浅浅地鼾声,微生时伸手在乘意脸上拍了几下,乘意就悠悠转醒,到不是微生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过是刚刚用凉水泡过的手惊得乘意陡然清醒。
“醒了?快点,就等你了。”微生坐到一边,看着乘意随意扒拉了两下,便又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模样。
推门而出,乘意跟在微生后面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周隐在前面带路,微生时和乘意走在后面细细地打量着整个府邸,因是夜间,雕梁画栋,曲径通幽,贵气的十分隐晦。
还没踏进靖芷苑,浓郁的酒香就招摇出来了,乘意循迹快步踏入了靖芷苑,顺着青石路往前走,知府明昭已经在檐下等候,一个主屋大小的屋舍,却是做了凉棚的模样,四周竹帘半卷,帘下的玉铃铛在夜色烛光中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十分抢眼。一张长长的桌子能坐下十个人,玉盘珍羞,琼浆玉液,富庶的江南就在这一桌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