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告你,你别嚎喔。”乘意又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用桌布擦了擦手,“这个死老太婆,一把年纪,还搽这么多粉。”
小羊羔怔怔地看着乘意,不敢出声。
“你可比你母亲乖多了,你放心,毕竟你是我弟弟,我总不会便宜了别人。”小羊羔还是一副惊惧过度的样子。
“你听好了,你是南疆的新王,从此以后,没了母亲的制衡,努力当一个优秀的王,别让我失望,知道吗?”乘意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捏着他的后颈,强迫他抬头看自己。
直到小羊羔的眼神重新有了聚焦,才放开了他,乘意站起身,衣袍翻飞皆被厚重的貂裘压下,风雪暂停,一夜好梦。
只是很多人在今夜要做一个长久长久不会醒来的梦了。
“真是爽啊,早知道我回来第一天就该捏断她的脖子,省得她叽叽喳喳了好几日。”早晨,很早很早,乘意就拖着野望跑路了,大雪封山走得艰难。
不过二人似乎看起来都很惬意,“那个老太婆后面还有一大堆叽叽喳喳的老鸟呢,别高兴的太早。”野望踩着乘意的脚印,走得轻松得很。
“唉真想扔给三舅舅啊~”乘意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很不平衡的张牙舞爪。
“你既不去继承王位,若是再敢给三舅舅惹下麻烦,他一定把你一棍子打出家门,从此与你断绝关系。”
“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被赶出去。”
“公子知道就好。”
“只是这样一来,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微生了。”
野望闻言,兴致也不好了。
“十一月二十四了,就算现在启程也赶不到扬州了吧,不知道微生现在在做什么呢?”乘意一人窝在室内自言自语,野望在风雪中飞奔着赶来。
“公子,是微生先生的信。”野望大口大口的喘气,头上身上的落雪很快融化了。
乘意立刻起身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拂去一滴水珠。
“野望你看,微生说他要来南疆,从他接到我的信起,隔日就启程了!你快算算,走了几日了。”乘意高兴地摇着野望,野望看了眼日期,叽里呱啦的开始算了。
“启程有二十几日了,最多再有二十日,肯定到了!”野望拍着乘意,兴奋的很,“不过信上说有一处温泉,这些日子并未见公子准备啊。”
“完了,我给忘了!”乘意在屋里团团转,“完了完了!夷歌你快点去安排人去荒原!”
“可是只有二十日了,能来得及吗?”野望假装看着夷歌没有出现就已经的消失的身影。
“但愿吧,实在不行,拖到除夕夜,总会完工的。”乘意已经开始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拖延时间了。
不过在微生时到达南疆都城之前,这些乌合之众必须快些清理掉了,否则叫他们抓住了马脚,又要做文章,如此拖下来,定让微生不悦。
“三舅舅,我们联手吧,我一个人到过年也弄不完啊?你忍心看我新年还是鸡犬不宁的模样吗......”
此时,微生时已经进入南疆界内,南疆小国,因为少人居,却地域广,这成片成片的高原和荒芜之地,也实在无法居住。还未进入南疆时,风雪已经有了架势,如今更是毫无保留了。看来这剩下的路程要花费更久的时间了。
微生时坐在马车里,寒风刺骨,虽然马车已经提前做了改进,车内布置得也尽量温暖,微生仍然需要穿着厚重的貂裘,才能保持身体的正常体温。他自知身体不好,尤其不耐寒,他自知路程艰难,可他再也不想一个人等着了,永远等着别人,实在是太自私了。
不管在处事还是感情上,他都不会采取不作为的态度,所以,这一次,他来了,他跨越千里风雪,跨过茫茫高原,带着一身寒冰,和满心爱意,不急不缓地来了。
那个他要找的人,此时也在这茫茫的土地上,为着他的安全和温泉,忙得滴溜溜的转。
就这样风一程雪一程,在十二月末不早不迟感到了南疆的都城,刚过了城门,乘意便收到了消息,一溜烟钻出来了。
微生时只在进城之时,掀开了帘子打量了一番,见无甚新奇,便不再看,城里的雪实在是少很多了,城里的商铺又实在是多,多得和帝都几乎一样,微生不免失望。
此时,马车前坐着的除了一路风雪的平羌,还多了一个蹑手蹑脚的乘意。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平羌这么问,也是乘意示意的。但一开始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此行在南疆都城。
“就这样走吧,我想不久就有人来带路了。”微生时坐在马车里,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乘意听了,难掩笑意,还是这样洞察人心啊,“那微生猜猜是谁来给你带路了?”乘意转过身面对着车门。
“乘意!”微生时一声轻呼,打开了车门,见是乘意,立刻脸上满是笑意,二人几乎同时伸出臂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似乎这一瞬间,漫天风雪都止了,微生在乘意的臂弯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而乘意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一旁的平羌尽量往旁边缩,降低着存在感,‘不是说外面冷,轻易不要开门吗?’
“大年三十也往外跑,你现在出去就别回来了!”接着是一声酒瓶掷地破裂的声音。
前一刻乘意还带着微生同三舅舅一家一起吃了团圆饭,这是年宴冗长,乘意吃饱后,便拽着微生草草告辞,不等三舅舅回话,便消失了踪影。
此时平羌和野望驾着马车,载着二人驶向荒原,驶向荒原深处那片无人踏足的温热之地。
“拖了这么久,终于想起来要带我去看了?”微生坐在马车里,与乘意相互倚靠着。
“对啊,送你做新年礼物啊。”乘意握着微生冰凉的手,不过握多久都没有作用。
“新年礼物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一直没有完工,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呢。”微生和乘意相处时,一直认为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美德。
“怎么会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唉,还是一如既往的看破一切小手段啊。
下了马车,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可那雪色映着天空,丝毫也不觉黑暗,两间不大的屋子绕着一圈的红灯笼,刺目又祥和的令人心安,浓重的归属感,在这独属年味的红色中,滋长生烟。
雪想落在温泉中,却被蒸腾的热气阻隔了,运气好的雪花落在了温泉中二人的头发上,乘意靠在水边,手臂搭在石头上,微生时浸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抬头向上看,漫天的落雪黑黑的重重的砸落下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消散泯灭了。这世间所经历的大多数难事和难缠的人们,似乎也是这样,声势浩大而来,冰消瓦解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