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随义八慢慢捏紧了手中的瓷瓶,方才他说给朱笑听的话,又何尝不是说的他与白芷霜的日后。
团花院。
华不染正在树下吹一曲箫声,袅袅萧音中,有人怒气冲冲进来。
听那脚步声便知是别抱琵琶的贺兰缁。
华不染放下嘴边长萧,朝来人道:“哪个不开眼的又惹贺兰寺主不高兴了?”
贺兰缁冷冷瞪了华不染一眼说道:“随义八近日所闹之事你当真不知?”
华不染偏头想了想,说道:“你是说他用江枫渔火阵烧了琳琅楼一事?”
贺兰缁哼了一声。
华不染笑道:“贺兰寺主放心,纵火烧琳琅楼兹事体大,山主不是将他丢到罚恶司了吗?你且放宽心,他定然不会活着出来。”
贺兰缁怒道:“就是因为如此!”
“什么如此?”华不染奇道。
“我怎愿看他轻易死了?”
华不染道:“你该不是对他余情未了吧?”
贺兰缁冷声说道:“莫提什么情,他竟敢将我玩弄于鼓掌,我便要他生不如死。”
华不染挑眉:“寺主怕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心中不甘吧?可山主寝中的人,你又敢碰?”
贺兰缁想到那二人之间的纠葛,心中醋意翻涌,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对何人。他心中爱慕梅山主毋庸置疑,可那假作巴萧的随义八亦曾让他意乱情迷。他对巴萧有欲是实实在在之事,这欲不能纾解,便日夜难安。
华不染听他在旁不语,便道:“山主心意难测,你切莫冲动行事。如今江湖风云诡变,领焰山庄和女昭派先后被灭,武林盟主谢君临又是个老滑头,若是天下群雄请命除魔,便是一拨一拨前来送死,山中也要经久不宁,长期以往消磨怕是耗不起。还有虎视眈眈的朝廷,韩王之死虽然怪罪在随义八身上,可随义八如今也在山中,若是山主让他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死,朝廷迟早要来拿人。依我看,这人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留下来终成大患。”
贺兰缁听他一言当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可他心中就是不甘,便是能得手一次,灭了他心中的躁动也好。
“你去哪?”华不染听到贺兰缁起身离去的声响,忙追问。
“罚恶司。”贺兰缁冷声丢下三字,身影迅速消失在团花院外。
“趁那尸体凉之前吃口热的也好。”华不染讥讽地自语道。
罚恶司中。
“司长,贺兰寺主来了。”
“知道了。”朱笑放下手中刑具,转身步出囚着随义八的刑室。
朱笑来到堂上,看见贺兰缁立在堂中,长身玉立,的确是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朱笑拱手道:“不知贺兰寺主大驾光临鄙司有何指教?”
贺兰缁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令牌,朱笑定睛一看,是山主令,连忙跪下伏在地上行礼。
“朱笑领命。”
贺兰缁道:“将随义八带来给我。”
“这……”朱笑迟疑,再看那人手中的山主令,连忙道,“是。”
随义八悠悠转醒,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觉察到自己被蒙住住了双眼,似乎也已不在那阴森恐怖的刑室中。罚恶司的刑室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可如今身在之处隐有一股沉香味。
随义八动了动手脚,感觉四肢被缚,亦不着寸缕。他心中一惊,莫非朱笑将他交到梅山主手中了?在罚恶司时,朱笑虽是手下留情给他留一条命,可他功力全无体魄便如常人那般,哪里承受得住罚恶司的诸多刑罚,他几次体力不支陷入昏迷,哪里想这次醒来刑罚竟结束了?
可好不容随义八细想,便感觉有人靠近了他,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身体。
随义八一惊,叫道:“谁?”他心中已经知道,绝不是梅山主。
来人未发一语,但那气息吹拂到随义八鼻尖,使随义八一阵恶寒,这感觉无比熟悉,随义八终是认出了来人。
“贺兰缁?是你!”
贺兰缁听到随义八唤出自己的名字,唇边漾起一笑,低声道:“巴兄还记得我。”
随义八道:“我并非什么巴萧,你早该知道。”
贺兰缁低笑,嗓音低哑:“那又如何?反正是你这具躯体便可。”
话说着,已在随义八身上蹭动起来。
随义八情急之下脱口喊道:“我已是梅山主的人,你怎敢染指?”
贺兰缁听到此话果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幽幽看着随义八,可随义八双眼被蒙无法与之对视。
“我既敢用山主令将你带出罚恶司,还有什么不敢?今日,我就是要你苦苦求饶,以解我心头之恨。”
随义八喊道:“你为求解恨连命也不要了?你不怕山主知晓此事杀了你?”
“杀我?呵呵呵。”贺兰缁紧紧握住随义八的臂膀恶狠狠道,“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杀我?你以为山主与你是两情相悦?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敦煌玉门关一战你可还记得?你以为那一战他是要杀我?他是为了对你下蛊,好破了你的流煞功法。”
“什么蛊?”随义八愣住。
贺兰缁道:“相思蛊。使你辗转反侧,茶思饭想,犹如走火入魔的相思蛊。”
“相思蛊?”原来我心中的那些悸动都是假的吗?我并未对一个邪魔歪道产生情意。
贺兰缁还在道:“若非如此,他又如何将你轻易拿下?你忘了?事后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你。”贺兰缁压低嗓音在随义八耳畔道,“他对你无一丝一毫的情意,你勿要痴心妄想。”贺兰缁心中滔天的醋意在此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你想报复我?”随义八道。
贺兰缁笑:“你也可以这么想。”他缓缓按住了随义八的腰。
随义八口中发出一句叹息。
贺兰缁一顿,问道:“你叹什么?”
随义八微微一笑,说道:“贺兰寺主兴许不知一事。我对寺主一直……”
“一直什么?”贺兰缁焦急地问。
随义八慢慢说下去:“世人传言寒山寺贺兰缁能倒弹琵琶,宛若敦煌壁画上走下来的人物。我心生向往,一直想见寺主一面。可寒山寺人皆深居简出,我苦无机会。直到那一日,梅山主向寒山寺下了一封战书。那时我被朝廷追捕,诸事缠身,却还是千里迢迢赶往玉门关,便是想要……”
贺兰缁紧紧盯着随义八的嘴,眸中露出一分祈盼:“想要什么?”
随义八道:“想要一睹寺主风采。寺主可还记得我朝你扔了一顶斗笠,我心中想要寺主看我一眼,便做出失礼之事,实在是情难自禁。”
此言一出,贺兰缁眸中涌出狂喜,他抱着随义八道:“当真?”
随义八点点头:“千真万确。若不是后来种种变故,若不是那该死的相思蛊,我早已向寺主表明心迹,又怎会有这诸多误会?”随义八深情款款地朝贺兰缁道,“贺兰,我想见见你。”
贺兰缁闻言连忙解下他眼上蒙着的黑布,抱着他连连亲了数口。
随义八忍住满脸口水,又道:“贺兰,我想抱抱你。”
贺兰缁又解开了他四肢的束缚。
随义八转动酸痛的手腕,然后微笑着抱住了贺兰缁的臂膀,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好贺兰,你对我真好。”随义八的气息紧紧包围着贺兰缁,呼吸萦绕颈边,话语深情,目光温柔。
贺兰缁再也控制不住,他按住随义八的后颈,狠狠吻上去。
随义八亦深情回应。
室中气温渐升,满室旖旎。
光影摇摆之下。
突然一声闷哼。
贺兰缁瞪大双眸,掌中凝力狠狠拍在随义八背上,但随义八硬是忍下这一掌,齿间一丝不松。他恶狠狠咬住贺兰缁的喉咙,便如一只猛兽咬住了麋鹿,死也不肯松口,若不将之吞吃入腹,便绝不会松开牙齿。
贺兰缁接二连三数掌打在随义八后背上,可随义八竟是宁死也不松口,他的唇齿间溢出血流,贺兰缁被咬破的喉咙亦涌出鲜血。
他与他的混杂,分不清是谁的。
炉中的沉香一点一点燃尽。
一室余温散尽,惟剩满室清冷肃杀。
血气的味道掩盖了沉香味。
夜渐渐沉了。
交叠的人影缓缓动了动。
随义八费劲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贺兰缁,他伏在榻边剧烈地呕吐起来,便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贺兰缁死了。
那时梅山主正在阔北堂中听甲乙丙丁絮叨着山庄琐事,听到后来便觉得不耐,他起身要走。
甲乙丙丁忙喊住:“山主,你要去哪里?”
梅山主展开璇玑扇信步朝殿外走去,说道:“去看看本座的玩物死了没?”
他并不急于见到结果,因此一路信步闲庭,待到了罚恶司,问起人来,才知贺兰缁冒用山主令带走了随义八。
贺兰缁对随义八的心思梅山主当然知晓,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贺兰缁带走随义八做什么。
梅山主心中生怒,不想一个区区随义八竟然让贺兰缁犯下冒用山主令这般大罪。
他心中对随义八起了必杀之心,当即下令黑衣卫去寻人。
不想,黑衣卫带回的消息是,贺兰缁死在房中,随义八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