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仇一铃忍到极致,终只是笑这一声,没有反驳她。
秦烟给身旁的秦离书斟茶后,也拿起杯盏啜了一口茶。
“仇姐姐怕是已经知道你朝思暮想的天残道长就在这山中,才会风风火火地追来吧?烟儿想,你定是听闻了我姐姐也在山中,还费尽心力救了那天残道长一命,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二人之间有情。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不是来叙旧的,那怕是来寻仇的了。”
不想秦烟这丫头,字字句句竟都说中了仇一铃的心事,将她心中那点小情小爱一一道破。
仇一铃心中难堪,面上却仍是沉着应对。
只听仇一铃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一厢情愿,莫非你姐姐心中当真没有对那天残有过一丝情意?如若这般,她为何又要拼尽一切去救天残的命?她如今又聋又哑,难道与那天残无半点干系不成?”
秦烟摇头失笑。
“仇姐姐你啊,总是这般一厢情愿。当年年少,姐姐对那天残好,是因为你喜欢天残,她是为了你。如今她救天残,那是为了另一个人。”
“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这美艳山庄的庄主。他之容貌世间难有,姐姐对他一见倾心,甘愿留在这山庄中任之驱使,那人要留下天残的命,姐姐自当竭尽全力达成他之所愿。”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她究竟如何双耳失聪,被人拔了舌头,是何人对她下此毒手?”
秦烟神秘兮兮凑近了仇一铃,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啊。”
仇一铃心中顿生怖意,猛地将之推开,看着她的目光便像看着一只妖魔。
“她可是你的亲阿姐。”
“哈哈哈。”秦烟大笑,“可我姐姐的眼中又何时有过我这个亲阿妹?”笑完,秦烟又低声朝仇一铃道,“仇姐姐,阿姐可不知道她所受的劫难出自我手,你若是多管闲事将这些事告诉她,你说她会如何?”
仇一铃闻言向秦离书看过去,那秦离书见二人相谈似有不欢,便拿过纸笔在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二人看。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这般不开心?”
写完后她又铺上新纸,提笔写下数行字递给仇一铃。
“一铃,你我多年未见,我对你甚是思念,当年皆是一场误会,我从未要与你争那天残道长,你要信我。”
秦烟探过头来看清那纸上所书,又是怪笑。
“我这傻姐姐啊,时至今日还怕你伤心难过。”
仇一铃遂然起身,拔出长剑直指向她。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对至亲下此毒手?你做下这恶毒之事还洋洋得意,一点也没有悔改之心。”
秦烟大笑,一点也不在意那指着自己的剑。
“你当这是何处?你当这山庄是善堂么?能留在这山中的哪一个是善类?”说着,秦烟又伸手指向自己的姐姐,“你以为她便是无辜,她为了梅山主又做下多少恶事,你可知道?为了救回天残一命,拿了多少人命来换,你可又知道?”
仇一铃看到秦烟的眼中突然落下一颗泪来,只听她道:“你可又知道,她也曾为了你拿我试药。或许上天怜我,我大难不死,还治好了脸上的疮。你可又知道,我心中多有不甘,故事自始至终是你们在书写,我始终是个局外人,可我这个局外人却是受之最深。是以,我心中对她爱戴,却又对她恨之入骨。恨意难平,我便对她下毒,又趁她昏迷拔了她的舌头。从此以后,便是她有天大的能耐,那梅山主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仇一铃一直看着仿佛什么都不知情的秦离书,眸中心疼难忍,可就在秦烟说到最后一句时,仇一铃蓦地发现,秦离书执笔的手轻轻一颤。
她听得见!
仇一铃心中喊起。
也是,堂堂岐山医官,医术高明,自幼熟读毒经,这天下又怎有她解不了的毒?她是故意的,她装聋作哑,定是知道秦烟对自己的恨意。
仇一铃转头去看恨意难平的秦烟,蓦然觉得她实在可怜。从以前她便知道秦离书是秦烟心中的信仰,是她不顾一切追随的神。
可在神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未有她的存在。时至今日,她以为自己终于与神比肩,却不想,神仍然在骗她。自始至终,她的喜怒哀乐都受制于人,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
那秦烟不知仇一铃心中的暗涌,仍在说道。
“仇姐姐,你是领焰山庄的大小姐,又有天资,若能勘破心中的小情小爱,定能重振领焰山庄昔日声威。”
可你呢?
仇一铃心中说道,你本也可以做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可你偏偏甘做罗雀。
仇一铃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她收了剑,最后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秦离书。
“往昔不可追忆,你我之间多年恩怨,早已化作烟尘。我已放下这段,你便也不要再提。你我如今各自殊途,往后你自珍重。他日若再相见,是敌是友,皆看因缘。”
说完这些话,仇一铃转身离去。
“仇姐姐,我送送你。”秦烟追出门去。
在那觅月小筑门前。
秦烟问仇一铃:“仇姐姐,你要走了吗?”
仇一铃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来,我活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之中自怨自艾,甚是痛苦。出走多年,已非当年年少,我也该归去了。”说到最后一句时,仇一铃话语中已是哽咽,她抬手去摸秦烟的脸。
“如今你已出落的这般好看,多看看自己,你已是很好,不必难过。”
仇一铃这一番话出自真心,秦烟听完突然便哭出声,她突然抱住仇一铃。
“仇姐姐,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你敢爱敢恨,我心中对你很是羡慕。”
“别哭,往后不要再难过了。”
说完这句话,仇一铃推开她,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昂然,是她从前的姿态。
前方风雪黯然,但我心依旧。
迎着这山头风雪,寒风刺骨,仇一铃心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想离开这美艳山,但又想起一人来,便想着去与他告别再走。
然而出了觅月小筑不远,突然见这山中紫衣护卫集结,满面肃杀,似乎在抓捕何人。
仇一铃正疑惑间,一个白衣小厮匆匆跑到自己跟前。
“仇姑娘,坛主吩咐,要你立即下山,不可再逗留片刻。”
仇一铃抓着那小厮问道:“山中发生了何事,随大侠呢?”
白衣小厮道:“便是那随大侠闯下了大祸,姑娘不必多问,还是赶紧下山去吧。”
仇一铃道:“你若不说清楚,我绝不会下山。我与随大侠同来,定要与他同去。”
那白衣小厮见仇一铃如此顽固说不通理,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压低声音对她道:“随大侠害了琳琅楼主,如今满山庄都在追捕他,诸位坛主已经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当初便是与他一同来到山庄,风坛主便是怕连累了姑娘,才叫我吩咐姑娘速速离山,免遭牵连。”
仇一铃哼了一声,似是不屑:“如今倒要来关心我了,假仁假义。我领焰山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随大侠是武林公认的侠士,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有违正道之事,我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也绝不让你们滥杀无辜。”
说完这些话,仇一铃甩开小厮拔腿便走,那小厮见她固执己见毫不领情,无可奈何,只能回去复命。
“快!有人见到他逃进了摘雪居,你们速随我去,恐那人伤了雪坛主。”
仇一铃一边在山中寻找着随义八的身影,一边还要避开巡逻卫的追踪。此刻在墙角之下听到有人大喊,心中一动,悄悄尾随在那队人马之后。快要到那摘雪居之时,仇一铃先他们一步翻墙进院。她本是一双假腿,落地时便是扭了脚也不觉得痛,将那关节拧回原处,喀喇作响几声,她便又起身朝屋中行去。突然见地上的青石有一丝血迹,仇一铃谨慎地顺着那血迹寻去。那血迹一直延伸到屋后一片竹林前,突然断了踪迹。
仇一铃四下搜寻,小声地呼唤着随义八的名字。只听竹林深处有一闷声传来,仇一铃循声过去。
远远地便看见随义八委顿在一根竹下,似乎受了重伤,满身血迹。仇一铃心中担忧,赶忙查看他的伤势,口中刚叫出一声随大侠,却突然发现随义八的神情不对。
只见随义八摊着双手喃喃自语,仿若那手中正抱着何物,再看那身上的血迹似乎不止是他的。
仇一铃蹲下凑近了去听他说话,只听他口中反反复复说着一句。
“不可能的,你不会死的,是我害得你。”
仇一铃伸手去摇随义八,问道:“随大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害了谁?谁死了?”
随义八被仇一铃摇晃得厉害,便慢慢抬眼去看她,听到她的问话,他便喃喃应道:“不可能的,不是我害的,是我害的。”他说话颠三倒四,神智似乎不清,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仇一铃心中顿时着急万分,在山下时遇到的随义八本不是这副模样,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竟让他变成这样。难道那小厮所言不虚,随义八当真杀了人?且还是杀了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