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性曲 (阿之昕)

　　“想什么呢？”岑无咎掏出从戒馋房里头偷出来的绿豆糕，掷给了魏勋。无想山上清汤寡水的，顿顿都有白菜豆腐汤，把众人拘得可够呛的。这苏家的厨房，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取一个“戒馋房”，看了就没胃口。上次岑无咎下山回到吴郡，第一件事就是把青枫浦里的厨房改为“馋房”，还命人做了个大匾挂上去，这事传回无想山，可把苏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魏勋一把接过绿豆糕来，放下不道，在石头上坐下来。岑无咎走过去，靠在岸上的柳树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这声音清脆动人，倒把魏勋的心事慢慢给吹散了。两人就这样停在那里，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苏审行正在这后山中，和苏审言一起寻药制丹，听到这飞扬跳跃的曲子，不由得一笑，缓缓地说道：“无咎和魏姑娘，倒是登对。”苏审言不语。“你呢？”苏审行淡淡一问。
　　“随缘。”
　　苏审行苦笑着摇摇头，知道弟弟的脾气。这苏家二公子如明珠般夺目，思慕之人有岂会少呢，只是苏审言一年的话量，怕还抵不上岑无咎一个月的话量，每次在场，一身的冷气都能把旁人给冻结巴了，苏审行也是无奈。
　　山中飞来一只传讯的白鹤，苏审行放下药锄，细细听来。“水祸又起。”
　　“何处？”
　　“荒山。”
　　岑无咎和魏勋见白鹤飞过，便迎了上来。听见“荒山”，心下一惊。当年，正是魏纶魏缅去荒山除水祸，赈灾救民，被世人称为“魏氏双雄”的。魏纶也是从那以后，开始身染怪病。
　　“走吧。”苏审言看了一眼岑无咎，淡淡地说。
　　“我也去。”魏勋上前一步，苏审言不语，岑无咎又摸了摸鼻梁，每每遇到棘手之事，岑无咎定会做这动作。要去便去吧，反正麻烦要是想找上门来，留在无想山上也没用。
　　苏审行交代了几句，三人才要离开，陆去非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还有我。”
　　岑无咎张嘴才要说什么，卓绿尊却也悠悠地走了过来，向苏审行行了个礼：“苏大公子，绿尊也愿去。”
　　这下可好了，卓绿尊要是去了，又多了武桓武茂嘉这帮人，真是不让人安宁。苏审行推不过，只能一应都允了，众人带着自家的弟子，向着荒山策马而来。
　　

　　☆、十、玄湖

　　一路上，都是逃祸的灾民。荒山一带，连降了一个多月的大雨，水势不断上涨，淹了成片成片的庄稼。
　　魏勋等人见一路上都是背井离乡的百姓，心中一痛。把随身的粮食钱财，衣物马匹，都送尽了，徒步来到荒山脚下。越靠近荒山，雨势越猛，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伞都打不住。
　　众人被这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山中有魔。”岑无咎眼睛一闭，凝神，感到这周边的灵气有异。
　　“进谷。”众人在山下一阵寻找，终于探出一条小道直通山谷，一行人才要进去，却听到背后似有人来，急忙转身，来的正是魏勖魏励和魏家众弟子。
　　“大哥二哥。”魏勋迎了上来，魏勖魏励多日不见魏勋，又惊又喜。只是现下除水祸最要紧，来不及多言，一帮人朝着谷中挺进。
　　这群山挺拔秀丽，如碧玉簪一般，又盘旋蜿蜒，好似青螺髻，一看就是个灵力充沛、适合修行的好地方。“这地方，怎么能叫荒山呢？”陆际皱皱眉头。可越往里走，雨越来越小，树木花草也渐渐稀疏，更不见什么蛇虫鸟兽的足迹，看这让人怪害怕的。谷中确实一片大湖，这湖被群山环抱其中，湖边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湖中也无鱼虾龟蟹。谷外的大雨下得如泼如注，这谷中却是风平浪静，诡异得很。
　　“湖底有异。”
　　“那怎么办呀？”
　　“下湖。”魏勖答道。
　　“这……”
　　“这什么这呀，刚刚在外面，早就湿透了，下不下湖不都一样吗？”陆哲瞪了一眼那帮发憷的武家弟子。
　　“这湖这么大，往哪里下啊？”武家人自然不服气。
　　“那里。”这次接话的却是卓绿尊，话音刚落，卓绿尊早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朝湖心弹了过去。湖心设有结界，这碎石被弹了回来，武桓和武茂嘉连忙上前护住卓绿尊，众人中，陆际站的最靠近湖边，当下便拔出凌俗，把碎石击得粉碎。卓绿尊只是看了陆际一眼，并没有道谢，继续盯住湖心。
　　看来，这谷中确实镇着异物，苏审言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群山，确实有设过结界的痕迹，只是这结界不知怎得被打破了，这才将谷中的魔气放了出去，引起这谷外的大雨。
　　要除此魔气，看来必须要先弄清楚这湖里究竟藏着什么。众人一望这湖，深不可测，一湖子死水，微微发绿，心中一阵恶心。
　　“怎么过去呀？”
　　“要么，飞过去，要么，游过去。”岑无咎心中微微一动。众弟子纷纷拔出剑来，才要御剑，陆际却向岑无咎生气地瞪了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讲这些废话。”
　　这湖上方和湖面都有一股无形强力，哪里过得去，唯一的法子，只能从湖里游过去。
　　“那就下吧。”
　　岑无咎扫了一眼，没人敢先下，摇了摇头，自己先跃了下去，这湖里头倒是平静得很，岑无咎游到了离岸边两丈远的地方，见水下无异，露出头来。
　　“怎样？”魏勖问道。
　　“无异。”众人这才慢慢跃入水中，魏勋才要起身，却被魏勖一把抓住。
　　“大哥？”魏勋不解。
　　“这个给你。”魏勖从手臂上取下一手环，给魏勋套上，魏勋见着手环十分奇特，不知是何物。“大哥，把我的给勋儿吧。”魏励说着，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手环，递给了魏勋。魏勋这才知道，这环一定是护身的宝贝，心下更着急了，就要把手环褪下来，还给哥哥。
　　“听话，一人一枚，带好了。”魏勖的话透着威严，魏勋魏励只好作罢了。
　　卓绿尊等人听了，只是轻蔑一笑。魏家三兄妹自然不理会他们，除了几个不会水的弟子留在岸上照应外，其余众人一起跃入水中。湖里确实无异，只是这水的颜色绿得让人发怵。但越接近湖心，这阻力却越大。大家很快便游不动了，只有魏勋和魏励，像是有什么东西拉着，越游越快，都快超过岑无咎了。
　　“阿励阿勋，慢点游。”魏勖喊道。
　　“这魏家的宝贝可真是不少啊。”武茂嘉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嫉妒人家？”但凡武家人张口，陆哲不怼上一句就不舒服。
　　“行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陆际还没说完。湖面上就传来一声惊呼，众人一望，哪里是魏勋魏励想要游快，分明是有一股力量要把两个人往湖心拉去，一转眼，两人纷纷往湖里沉了下去。
　　“魏勋。”
　　“阿励阿勋。”
　　岑越连忙抓住魏勋的胳膊，苏审言也揪住岑无咎的肩膀；另一边，魏勖和陆际一起拉住魏励，只是这股力太大了，当下六个人一起被吸往湖心。卓绿尊见了，甩出软金鞭缠住陆际的胳膊，也一道被吸了过来。
　　七个人被连呛了好几口水，大家奋力拖住魏勋和魏励，这才露出水面换了口气。一露出头来，已经来到湖心，却见大雾笼着，看不清东西。还未来得及说话，又是一股更强大的吸力把魏勋和魏励往湖里拽。“那手环到底是什么破宝贝呀。”卓绿尊在心中恨道。适才岑无咎和苏审言下水最早，并不知道这手环一节事情，魏家三兄妹都把这手环当宝贝了，更不留意。卓绿尊的聪明不在岑越之下，见这股吸力净冲着魏勋魏励来，最早想明白了。只是这会子没法开口点破，自己全靠着缠在陆际身上的软金鞭被吸过来的，少说离他们还有一丈远，只在心中暗暗无奈。
　　之前水下还很平静，被这七个人一搅，变得汹涌起来，把七个人搅得晕头转向，这水下不知从哪钻出些灵力来，把水拢成股，全朝着魏勋魏励两人冲过来。众人本就在水里，与这强大的吸力早已斗得筋疲力尽，哪里还空的出手拔剑斩这些水怪。眼见着大事不妙，魏励却也明白了过来，奋力朝魏勋游来。岑越等正不解其意，却见他一把抓住了魏勋的胳膊，把手环从上面扯了下来，又运起灵力打掉魏勖和陆际抓住自己的手，任由水怪朝自己冲过来，一起朝湖心坠进去。这灵力极强，魏励被吸走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众人被巨大的灵力震出水面换了口气，又潜入水里，魏励早就被这灵力撕得粉碎，湖上头是死水，底下却是活水，底下的水流极快，连魏励的鲜血都被冲得一干二净，只有刚刚那两枚手环继续向这湖底坠去。
　　众人心里大惊，浮出了水面，却见自己已经离岸好几里，连一同下水的其他人都看不见。才要游回去，却感觉湖里一阵大动，徐徐地朝湖心传来。
　　“不好，适才那手环掉了进去，怕不是撞上什么东西了。”岑无咎适才也瞧明白了。这湖里东西是冲着那两枚手环来的。
　　果然，这水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湖面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一个浪头打来，卓绿尊被卷了过去。“卓姑娘。”众人惊呼，好在这软金鞭还缠在陆际身上，大家合力拖住陆际，又一道被这巨浪打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