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性曲 (阿之昕)

　　“放心，我们不会害你，只是刚刚魏姑娘告诉我，午时你身上的枫木香来没有清干净，所以我们特来找你。”
　　这女弟子坐在地上，一脸惶恐，看着自己的手背，确实隐隐还留有暗影，不似之前一样洁白细腻。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魏姑娘和我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想来讨教讨教，顺便把你身上的毒给解了。首先，先不要叫喊。”这女弟子却更加慌张了，岑越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哑穴，可她却早已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啦？不想讲，还是不敢讲？”岑无咎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可得想清楚了，我和魏姑娘不想杀人，可你们武家里头，却个个心怀鬼胎，巴不得马上死个人咬死我和魏姑娘。同门师兄妹又算得了什么？苏审言，你说呢？”
　　魏勋这才意识到身后早已经多了一人，转身一看，苏审言一身寒气地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弟子。
　　“讲。”
　　也不知是惧于苏审言的冰冷威严，还是被岑无咎的一番话给说动了心事。这女弟子点了点头。岑无咎在一旁大为恼火，自己费尽口舌讲了这么多，却敌不过这苏二公子的一个字，当下便朝着苏审言瞪了一眼，再转向这女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
　　“阿橘。”这姑娘瑟瑟发抖。
　　“武阿橘？”岑无咎皱皱眉头。
　　“不，不是。”阿橘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不是武家的家生子，也不是外门弟子，我从小就是孤女，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被抱到魏家养着。”
　　“你姐姐是谁？”
　　“阿朱。”说到这里，阿橘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阿朱。阿朱怎么了吗”魏勋一个多月都没回枫眠庄了，对魏家里面的事也是不知。
　　“她死了。”
　　岑越等大惊失色，本想打探一下下毒之事，谁料想竟然问出这般惨事。
　　“为什么？”
　　“魏家老太太死了，魏家说了，是奴才们误了送药的时辰，导致魏家老太太没及时用药，伤心伤身而亡的。”
　　“什么？”
　　“阿朱被杖毙了。”阿橘神色黯然。魏勋一听，手上都有点提不起劲来。
　　“那今天这下毒，你可知道些什么？”岑越直直地盯住阿橘。
　　“是我下的。”
　　“那是我已经走了，就算你恨魏家人，你毒自己的师兄弟做什么。”魏勋不解。
　　“她不知道这是枫木香。肯定只把它当成一般的魏家毒药罢了，一来可以嫁祸给你，二来嘛，可以让卓姑娘吃点苦头，我说得没错吧？阿橘姑娘。”岑无咎说道。
　　阿橘点了点头。
　　“这关卓姑娘什么事情呢？”魏勋又是不解。
　　“大师兄。”阿橘咬了咬下唇，仍在发抖。
　　“你家大师兄，肯定舍不得是毒到卓姑娘。你是为了武茂嘉这小子，才格外不喜欢卓绿尊的吧？”岑越讲道。
　　“枫木香，哪来的？”苏审言冷冷地问了一句。
　　“师父给的。”
　　“武宗主？”岑无咎问道。
　　“是。”
　　这一下，魏勋，岑无咎，苏审言都大感事情不妙。阿橘接着讲道：“师父给了卓师姐软金鞭，私下把这瓶药给了我。师父说这毒奇特，是魏家制的，世人皆知，御敌最好。让我千万小心，还不许我告诉其他师兄妹。师父说了，卓师姐武功极高，又有大师兄护着，他再放心不过了。而我无依无靠，现下亲姐姐又被魏家害死了，带上这药，他好放心，只是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阿橘显然也被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给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又滚了出来。
　　“你可知道武宗主怎么拿到这枫木香的？”魏勋皱起眉头来，这枫木香，只有历代魏家家主才知道藏在哪里，武宗主又怎会知晓呢阿橘摇了摇头。
　　“那武家人都知道你的身世吗？”岑无咎又问。
　　“只有师父知道。”
　　“一直知道？”苏审言问道。
　　“一直知道。”
　　

　　☆、九、下毒

　　魏勋等心下明白，看来武宗主早就算准了这一切。阿橘对师姐有怨妒，对魏家有大恨，天然一枚好棋子。难怪会被一同送上这山来，要不以阿橘的身份，怎么有资格和卓绿尊等人同行。卓绿尊为人机灵，又有武桓和武茂嘉护着，怎么可能被毒到。而其他的弟子，武异端也未必放心上。只是这武异端为何盯上魏家，这就没人看懂了。
　　这阿橘话也被掏得差不多了，魏勋可怜她痛失亲人，才要解开她身上的穴道，医好她，却又被岑越拦住了。
　　“怎么？”魏勋看了一眼岑越。
　　“昨日在清泉镇上，你是怎么下的毒？下完这毒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这毒好生奇怪，除了师父给的瓶子外，沾上什么东西都能给弄坏，我没法把它倒进菜里头，只好师父一并送我的这个楠木盒子给劈成柴火，把香嵌了进去，扔到灶下烧了。有用自是最好，要是事不成，东西也毁了，没人能发现的。”
　　“你既然下毒，又怎么会毒到自己呢？”魏勋不解。
　　“不小心弄上的，师父并没告诉我，这毒竟然能透过楠木，渗入肌理。”头一次听说下毒之人还能把自己给害了，这姑娘笨得可真够可以的，难怪被别人当枪使。也难为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设计卓绿尊和魏勋。
　　“师兄们被毒到后，大家就找到剩下半截柴火，少主，卓姑娘和大师兄就去找魏姑娘他们了。一打听，知道你们俩早就出去了，而其他人老早就歇了。”
　　“这按着你们少主和大师兄的脾气，怎么没和陆去非他们先打上一架，就直接去长庆楼找我和魏勋问罪来呢？”
　　“卓师姐坚持，这事不干陆公子什么事，把少主和大师兄拉走了。”阿橘言语中净是不满和愤怒。苏审言依然面无表情，魏勋也是一脸茫然，岑无咎听了，却忍不住想笑，好一个陆际，居然惹上了卓绿尊这么一朵桃花，今后可有他受的了。
　　“你师兄师姐们，可有再做什么，可知道些什么？”阿橘摇了摇头，剩下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卓绿尊等昨天找了魏勋和岑越一晚上，就是没抓到人，只好先上山来。
　　看来昨夜的素衣女子和这武家，是两拨人。这魏勋也不知到底惹上了什么，被关着背了十几年的书，人都快背傻了，一出门，就被这些人给惦记上了。
　　“谁？”一道暗影闪过，又是昨天和岑越交手的素衣女子，把阿橘给掳走了。岑无咎等拔腿就追，只是这女子有备而来，速度极快，哪里追得上。
　　“又给跑了。”岑无咎说道。
　　“又？”苏审言问道。
　　岑越见这些事情蹊跷得很，把昨天的事大致说了。苏审言听了，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冷冷的，倒是魏勋，心下一阵难过。
　　岑无咎和苏审言见天色已晚，便把魏勋悄悄送回院中。两人依旧来到了瀑布旁，默默地想着这些事情。
　　素月分辉。苏审言握住玉箫，悠悠地吹起了《缮性》。岑无咎躺在瀑布边的大青石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抓起身边的小石子，胡乱地砸着这湖面。
　　“你可是喜欢她？”一曲吹完，苏审言悠悠地问道。
　　岑无咎口有些渴了，摘了片大圆叶，取了些水才要喝，一听这话，马上被呛住了。“路见不平而已，这丫头，有些地方机灵得很，有些地方却傻得可以，笨得要命。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
　　苏审言看了岑无咎一眼。
　　“不过这丫头，背书的那股劲儿，和你倒是像得很，苏审言，她该不是你失散的妹妹吧？”岑无咎开玩笑说。
　　“不是。”
　　岑无咎又重新在青石上躺下，“不过，她的轻功极好，不道也好生奇怪，之前倒是没看出来。”
　　“魏老先生亲传。”苏审言除了背《苏训》外，一般说话绝不超过十个字。岑无咎和苏审言均视对方为平生知己，短短几个字，其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这事牵扯到魏家和武家这两大宗，明里暗里，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双手候着，看来江湖上又有风波要起。苏审言只是提醒岑无咎，这趟浑水要是真要蹚，是深不见底的。
　　“你还不了解我吗？就算我不去找麻烦，这麻烦也会找上我的。既然知道麻烦的开头，接下的，定是躲不过，随它来吧。”一片叶子悠悠落下，岑无咎向空中吹了一口气，让这叶子上下飞动，甚是有趣。
　　苏审言当然知道岑无咎的性子，岑无咎既然撞上了魏勋这摊事，今后定会把魏勋护到底的，心中许下主意。“好，我帮你。”
　　岑无咎微微一笑，继续逗着那片叶子。
　　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武家不久便发现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弟子，当下便派人找去，没有在找岑无咎等惹事情。魏勋等也领完了罚，开始认真上起学来，总算是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魏勋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想着祖母过世，阿朱惨死，这其间定有缘故，只怕连伯父身亡，都非偶然，心中一阵难过和不解，却不知该怎么办。母亲自然不懂，也不能知道这些。枫眠庄上，能信的过的，也就只有疼爱自己的姑母姑爹，伯母和两个哥哥，可不知怎么的，魏勋却并不想把这些事讲出来。不道不道，魏勋对着自己的剑，一连苦恼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