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小仙不认得乜秋,只觉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那不像是个好东西,原想说“云离君你小心些”,但又想到这位仙君骄傲得狠,如此说就跟自己小瞧了他似的,以防遭瞪,便把话咽了下去。
苏瞳:“嗯。”
墨色瞳孔加深,黑成了深邃夜空的样子。
乜秋知道苏瞳还在恨自己,可不但不不闪躲,还道:“苏公子又不是小哥的外人,一起啊。”
云离怕苏瞳随去不自在,道:“苏公子见了你烦心。”
乜秋:“啊,哈哈,也对也对。要是我烦得苏公子吃不下饭,伤了身体,那我就又要扛一项罪过了。”
苏瞳却道:“一起就是。”
乜秋:“唔,苏公子一块来的话,我这面子今天可就赚足了。”
司命小仙唯恐被孤零零地排挤在外,忙道:“云离君,苏公子不是外人,我也不是外人啊。”
云离还在琢磨苏瞳的心思,乜秋已经代他回答一脸急迫的司命小仙了:“小公子自然也不是外人,我乜某请小哥的一顿饭,小公子随来方佳。”
第三十五章 锁
第三十六章
云离:“干承家他……你对干承家做了什么?”乜秋说他靠一个“诚”字出了名,内涵无非是拿钱报仇,有仇必报。“仙家面前不得造次”什么的都是假的,就算乜秋真有一颗记挂恩情企图报答的心,他完全没必要忌惮云离放过干承家一马,以此坏了他靠之立足的所谓声名;况且他胆敢一字不差地交代杀人行径,自是成竹在胸,捏准了纵是司命仙君也奈何不了他这一节。
乜秋抱起手臂笑道:“我对干承家做了什么?小哥,我捅了他几刀,你当时在场,不是看见了吗。”
云离:“少废话。你料定干承家会死不是吗。”
乜秋道:“当今皇上眼中容不得沙子,继斩杀三府主部和各州布政台主部之后,又抓出了几条蠹虫以处死示儆。一国之风由上而下,狱风也是如此。最上面的那位见不得作奸犯科之人,加重了律令刑罚;律法及下,无论何处的监察台,对干承家这种取命复仇的人,都会进行最严厉的处治。”
最严厉的处治是什么,可想而知;笞、杖、徒、流、死,五刑中最极者,不外乎一个“死”字。云离默然。
“小哥,”乜秋道,“你放我走呢,我就想办法把干承家从斩头台或者绞刑架上弄回来,把他和干桑葬在一起,好歹让我听起来做了件好事……哎,要是各位不放我走呢,我自信能顺顺利利逃走,还是可以帮干家人建一座父女二人的墓。只是那时候大概各位都因为跟我打架耗费了精力,做了些搅扰心情的无用功。这样一想,小哥,你不如放了我,再劝劝苏公子,让他别和小人斤斤计较。”
云离:“……”
司命小仙不太清楚云离到底探到了什么,心有不甘,又凝聚了一股仙力捏在手里,想再试一试。云离抬手在他身前一挡,示意他退步,顿了顿对乜秋道:“你回京城了吗?”
难得地,破巫师万年不变的涎笑凝固了下来,碎作阴沉的碎片,而这些碎片又经重新拼合,定格成了十分难看的表情。乜秋脸上多余的碎片似乎顺着面部轮廓滑进了嘴里,下移,狠辣地切割他的喉咙,让他向来带有几分高扬音调的声音瞬时低沉嘶哑:“回过。”
云离追问:“你师弟……你找到你师弟了吗?”
“找到了。”
云离莫名被乜秋丧气满满的样子刺得心疼,一时无话。
乜秋却忽然道:“小哥,前几年我的通缉令满天飞,我以为你也看到了,早就知道我被亲爱的师弟追得全世界跑呢。”自嘲和讽刺被他塞进嘴里咀嚼,再和着一个一个的字从压缝里面挤出来。
通缉令?
乜秋的师弟通缉他?
唔,其实观清镜早已展现了他师弟乜沧不为人知的一面,其害人的心思暴露无遗;云离虽不知道乜沧陷害乜秋的原因,但对乜沧实则想置师兄于死地这点不怀疑分毫。只是,乜沧何许人也,竟有能力在夏国上下贴满乜秋的通缉令?
云离只是到九重天山走了一遭,居然错过了不少事情。
这时,司命小仙打量乜秋道:“那些通缉令上的画像是你?”随即他再退了几步“远观”,眯眼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乜秋:“不像是吧,不像就对了,我哪有那么丑。乜沧纵是嫌恶我到极点,在画像这方面总得尊重尊重事实,不至于把我丑化到谁也认不出的地步。哎,看吧,别说是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人,就是在场的几位公子,面对着我,拿我跟画像一比,也万万不会说真人和画像是同一个人。”
云离听得乜秋又有了胡扯的心情,恨不得直问他为什么没被人抓到乱棍打死。他憋下一口气,道:“我们走。”
司命小仙不解:“我们?走?”
方才的一试,让云离有种不妙的感觉。大骂无用,说理无用,动武无用,不如走。
乜秋:“不送。”
云离转身想剐他一眼,却见他背对着门,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就着残羹冷炙喝酒的样子甚是落寞。
众人走出了酒馆,司命小仙失望道:“云离君,筠瑶君不知道当着我们的面骂了‘鬼人’多少遍,骂那东西的时候也顺带说我们是蠢物。呃,筠瑶君做梦都想把那家伙杀掉再鞭尸,如今他给我们遇上了,我们却饶了他?”
云离道:“你把自己制成一颗炸弹,抱着他和他同归于尽,我绝对赞成,事后把他的尸块捡出来交给筠瑶。”
司命小仙悚然:“云离君?”
云离:“打不过他,怎么绑,怎么鞭尸?他杀你、鞭你还差不多。”
听云离在口头上总把自己当作道具,司命小仙起了鸡皮疙瘩,一边揉着发寒的胳膊一边道:“云离君,你的意思是连你都打不过他?”“连你”什么的,着实抬举了文官云离,不过云离听得舒服,道:“我打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一定打得过。”
说到师父,云离不由想到慕遮很久没跟他联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哪方仙境挥霍逍遥。哎,慕遮储银充足,散游个千八百年说不定都不成问题;不像他这位所谓的准司命君,守着个生不了财的簿子,眼见着囊中仙银就要见底。想及此,云离“哀怨”而□□裸地望着苏瞳,重重地叹了一声。
云离叹气,司命小仙以为他还在记挂乜秋一事,贴心地安慰道:“咱们司……云珏书院的仙门弟子重修为不重武技,平常的鬼怪案子破得了,但像那巫师这种,破不了就算了,咱们云珏又不是专治天下太平的。唔,不过,云离君、苏公子,我们可得说好了,这个叫乜什么秋的,绝口不在筠瑶君面前提哦。筠瑶君发起火来,好吓人的。”
云离唬他:“提了,他要骂的是你,与我和苏公子有何干系?”
司命小仙急了,道:“别、真别!”
苏瞳道:“你们筠瑶君,比你们云离君还吓人?”
云离:“呵,苏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命小仙道:“苏公子,你又不没见识过筠瑶君她发火……哦哦,你确实没见识过,你是云珏的门面,而且主业和我们不一样,筠瑶君才不会冲你发火呢。”他顿了下,缩着肩膀别了云离一眼道:“至于云离君,呃,云离君脾气是大……”在碰上云离的森森目光之前,他忙剪断了“拍马屁法之欲扬先抑”中“抑”的部分,捡好话道:“但云离君从来不责罚我们的,对我们可好了。嗯,就是这样!”
这司命小仙又不是不晓得几位同僚因为得罪了云离而被慕遮罚写长文检讨的事情,他这样说,明显有愧良心。另外,几十年后,当慕遮把位置让给云离,等云离上任做了一阵子司命君,他一定连昧着良心的话也不想说了。
“话说……”云离把话题转回破巫师,“乜秋那通缉他的师弟是什么人?”
司命小仙:“是位大官来着……应该叫……应该叫……”
苏瞳:“国师。”
云离怔了下。
国师?
乜秋的师父不就是国师吗?
难道乜沧是为了和师兄争夺师父的衣钵传承,才加害乜秋,以至于坐上高位、为绝后患还要杀死乜秋?没道理啊,乜秋自己也说过,他是师父两个徒弟中资质不佳的一个,他们的师父要传衣钵,本来就会选中乜沧才对。
白隐寺一日,所谓年轻的新国师,竟然是乜沧……
思考无果,云离道:“通缉令呢,撤完了?”
司命小仙道:“就跟筠瑶君放弃捉鬼人一样,国师太久没找到人,估计也放弃了,没准以为他死掉了呢……云离君……你和他以前就认识?”
云离:“算是。”
但“那个”乜秋和“这个”乜秋,很不一样。
司命小仙:“哦。”
云离:“……”
司命小仙:“云离君,你说他干嘛主动提出要‘接’干承家出来,把他和干桑一块葬了?”
云离道:“你以为他那么好心?他不接干承家,剥什么人的皮给徐校?剥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