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什么实物都没有,完全失常的感觉。
落了一会,“破剑”适时把两人托了起来。
站稳后,苏瞳脸色明显不佳,呼吸和心口起伏的节奏乱了。云离大为满意地道:“好玩不好玩?再不说话,我让你再体验一次。”
苏瞳急急地喘了一口气,面上苍白道:“够了。”
云离:“原来你怕这个?那我可算是抓到你的把柄了,你要是再把自己封起来,我就像刚才那样把你抖开。喏,这里有道缝,看看下面那些风景,你们修竹还真是漂亮。”
苏瞳冷声道:“我是说你闹够了!”
云离:“怎的?”
苏瞳:“现在的修竹河流都断流了,草木枯败,田地荒芜,你觉得这很‘漂亮’?云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你又清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他的音量一个字一个字地高上去,到了最后,声音甚至有了嘶吼的意味。
云离扬了扬嘴角。
终于生气了。
“云公子……仙门弟子要是都和你一样不务正业,仙门宗派何不早日散了!”苏瞳袖子里的双手捏成了拳头。
“不务正业?什么是‘正业’?千里迢迢赶来给你们这些与我们生活并无交集的人祈雨,是我们的正业吗?苏公子,你可要明白,是修竹人有求于家师,不是家师有求于你们修竹。你冲我吼什么吼。”说到这,云离怕话太重让苏瞳彻底恼了自己、从今往后那层铁和冰要再厚上几分,于是及时转移话风道:“呃,再说我只是在去办正事的路上逗一逗你,我知道自己来是要干什么的,不用苏公子费心替我惦记着。”
苏瞳把头偏到了一旁。
云离笑道:“修竹的自然风光奇伟俊灵,令人叹为观止,秃石荒山也别有一番意趣。苏公子不否认吧?哈哈,我来做什么?我替家师来修竹祈雨,叫醒那些花花草草、山溪河流,给修竹的景致锦上添花。我这样说,你悦意不?”
苏瞳拢拳轻咳:“我……”
“你不用道歉,你冲我发火我高兴着呢。”
苏瞳:“……”
再往前就是神仙的管辖区域,“破剑”放缓速度,渐渐停下。若带一个大活人,碰到仙君、天神也不好说话,云离就此把苏瞳安置下来,让他坐在“破剑”上候着,不要乱动,自己则运转仙力腾了一片云。苏瞳身在高处,下边是万丈深渊,他虽不明言,面上也极力掩饰,但云离还是看得出他对刚才那一阵坠落心有余悸。确认他不敢乱动后,云离绕着他转了一圈,盯着他道:“我可以在这里自由来去,羡慕吗?羡慕的话我教你啊。”
看着上面会晕,看着下面更会晕,苏瞳想避开云离的视线,可目光却无处安放,只好把眼睛闭上了。
他眼睛一闭,云离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苏瞳盘腿坐在“破剑”上,身上的衣料随风飘摇,一张俊秀的脸被云雾扫拂着,温润儒雅,宛如仙人。
仙人……
云离蓦地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苏瞳比他都适合当神仙。
云离看了许久,没说话,苏瞳以为他走了,睁开眼的时候正正和他对视,一双好看的睫毛不由一闪。
云离眼睛一弯,挑了挑眉道:“又被吓着了?你怎么那么胆小。”他一边揶揄,一边拢了几片云过来,然后把苏瞳盖了个严严实实,再用绿光加了一层封印,免得轻飘飘的云消散。云离想了想,又把苏瞳眼睛上那层云拨开,道:“我盖着你是怕有哪个过路的神仙把你顺走了,你莫出声,好好呆着,过会儿我接你回去。”说完,拉上了苏瞳眼睛上的云。
云里边的苏瞳急道:“你……”
云离一愣,将他头上的云吹开:“怎么了?”
“……没什么。”
“嗯?没什么?没什么你叫我作甚,不怕浪费你们修竹人的时间?”云离瞧着他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样子,忍俊不禁,伸手在他的头发上顺了一下,“苏公子大可放心,我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不会在这里把你晾十天半个月的。”说完,盖上苏瞳的头,往雷公府邸那边去了。
沿路回应了几个散游小仙的问候,再走了几步,向右折转,云离就能看见雷公的府邸。那建筑如雷公本人,被耀眼的白光包覆着,院落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什是张扬。云离在府邸门口向把守的小仙说了一声,那小仙进去领了一句雷公的回话,便忙不迭地出来接引云离,将他带去了雷公的茶室。
云离入了茶室,小仙躬身退下,雷公起身躬身拱手。云离回以雷公相同的礼数,道:“今日不告而来,惊扰仙君了。”
雷公摇摇头:“这阵子,司命仙君未在司命仙境清闲,前不久方在凡间沙州落脚,此时又赶来寒邸,想是身负要事。”说着,又挽袖摊手,指着面前一个和其它所有物件同等华丽的茶杯道:“夫人昨夜到到海州布电去了,我琢磨着她今晨要回来,将将沏了这杯茶等她。这茶合夫人的口味,却不合我的口味,我想她们女子的口味比我们要清浅些,我还是依照自己的喜好,为仙君重沏一杯茶吧。仙君请坐。”
云离道:“茶就不用了,我麻烦仙君一件小事就走。”
雷公笑道:“云离君请讲,能帮的我一定帮……啊,对了,自从仙君落至沙州、后又被一群凡人的乌合之众围追,可无碍?”
这雷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奈何他硬是笑得人没脾气,云离只好道:“无碍。”
雷公道:“甚好。不知仙君所为何事?”
云离切入正题道:“不瞒仙君,我去到凡界,是因为在写手头的命簿时发生了膈应,笔滞不前,想下去寻寻灵思。之所以滞笔,是因为蜀州修竹的一场瘟疫和大旱,搅乱了我负责的凡人的命格,甚至威胁到他在这一轮回里的性命。作为司命仙,世事无常的道理我自然明白,但眼见着自己的成果将毁,怀有私心,加之自度在不违天规的情况下有力干涉,是以到此拜访仙君,为的是为修竹求一场雨。”
雷公思忖道:“单论降雨,好说;只是我如今不清楚那修竹大旱的天因,不知道这雨降不降得。”
云离:“凡间灾异,天因有三。司命仙境除得了瘟疫却除不了旱情,说明这旱情与司命仙的命簿戏剧无关。修竹人这些年并无臭名传至天宫的恶人,所以天惩一因也应当排除。”
雷公点头道:“这样的话,云离君你待我算一算,看看是不是今年的旱灾轮转至蜀州修竹了。”
云离候在旁边,等他掐指算完。
不久,雷公道:“司命仙君推测得不错,按那灾异的轮转序列,确实轮到那修竹承接这一遭了。”
云离道:“修竹既已受了灾情,便算顺应了轮转往复的天理,仙君您这一轮在此地的布灾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仙君您若下去一睹修竹惨况,未免不会觉得这灾情太过,堪与天惩相比了。”说到这,他取出观清镜,捡取了修竹灾民的近况给雷公看。
雷公看罢,拍了下头道:“哎呀,想是我把布灾的事情分派下去,那负责修竹这块的小仙考虑不周,忘了结束旱情的时日了。我的疏忽,我的疏忽!”他自我检讨了一番,又道:“布雨一事,绝对没问题,还请司命仙君心安。”
雷公办事不拖沓,很快便整理装束,携了法器准备亲自去一趟。出门的时候,他当巧碰到了正回来的夫人,便寒暄了几句,并说自己在茶室里边为她沏了一杯她爱的茶。
出了府门,云离没跟雷公向同一个地方去。
毕竟苏瞳还被他埋在云里边。
找到来时的位置,云离把苏瞳扒拉出来,道:“苏公子,我和一神仙谈好了价钱,这就送你去他那里,把你卖给他。你为修竹百信作如此牺牲,大家会感念你的,过一阵子,你就能在上头看见下面的人为你立的碑牌啦……哈哈哈……”
苏瞳一声不吭地听他胡扯。
云离收住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就那么肯定我在说笑,不会卖你……哎,好吧,好吧,你聪明,你沉稳,你厉害……‘破剑’。”他最后叫的一声,只是想招呼“破剑”启程回返而已,但苏瞳却误解了什么,肩膀一颤,迅速把“破剑”抓住了。
“破剑”感到不适,扭了扭。
苏瞳:“你要干什么?”
云离觉着自己在他心中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坏人,叹道:“我送你回家淋雨。苏公子你放轻松。”
苏瞳:“雨……当真?”
云离:“当真当真,不然我刚才是去做什么了,遛弯么!你站起来吧,你不起来,占那么大的位置,我没地落脚,是要让我坐在你身上吗?”他搭了一把手,把苏瞳拉起来。
“破剑”行至蜀州修竹太守府上空的时候,骤然雷声大作,大雨倾盆。
蜀州修竹,富户贫家,贵院寒门,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稚童,欢呼声与雷鸣相应,眼含泪与暴雨相承,无不喜极而泣者。
雨水为修竹灌注了生命。
云离带着苏瞳在半空观摩祭奠的盛况,头顶上本来被仙力挡着,淋不到雨,但云离在苏瞳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些东西,思考片刻后,破掉头上的屏障,让大雨透进来,和苏瞳一起淋雨。